古巷深处
几位中老年男人在昏暗的室内饮酒看着唱戏文的电视节目,桌面的几只小青碗盛着老黄酒,还有煮花生和笋干之类的下酒小菜。这几位老街邻正酣饮笑谈中。一位头戴斗笠,满脸苍桑胡子拉茬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进店内。
“哟,是梦根啊!快过来坐坐,喝酒哦?”其中一位瘦的乡里热乎地招呼他。“喝!我这个人总讲实事求是的,对哦?喝喝……”他好像早已喝过酒来的,歪歪扭扭一屁股坐在了靠墙的板凳上,言语也含糊不清了。
“屋里的老酒还喝不够咯?看你这醉气熏熏的,还想喝哦?”另一位略胖的乡里打趣地问他。“喝总归要喝的,我这个人总讲实事求是的,对哦?屋里吃老酒,一个人吃不出味道来的,还是跟你们一起喝。喝总归要喝的,对哦?”程梦根五十开外,他左手摘下斗笠扔在地上,“老板娘!来四两老酒好哦?”梦根转向正在沏开水的李梅竹大声叫唤着。
李梅竹也有五十岁的人了,她提着一瓶开水走过来放在桌上,对梦根说:“昨天的钞票忘记把了,你把钞票给我咯,再讲好啦。”“你这个人!我从不失言的,你不信问你爸爸,我梦根欺过他哦?”梦根说着开始用右手往衬衣兜里掏钞票,掏不出什么又掏裤兜,才抓住一把钞票放在桌上,几张拾元票夹杂着贰元、伍元的小票。梦根双手在桌面上摆弄着钞票,一张张理齐又一张张点数。梦根醉眼朦胧,目光呆滞地看着李梅竹。
“哎呀!昨天是六块钱!你给我拾元我找把你。”老板娘梅竹从梦根手中抽出一张拾元钞票,“要四两酒哦?花生米要哦?”梦根干笑了几声,连咳嗽带答话一起从喉咙管里发出声来,“我是那种不给钞票的人哦?我这个人总讲实事求是的,对哦?酒是要的,花生米也是要的。”“四块五毛钱,拾块钱不找把你啦!你还欠我五毛钱!算啦,伍毛钱算我替你付了。”梅竹说完就给梦根打酒拿碟去了。梦根已在几位乡里的桌前,一盘油炸花生米四两老黄酒,他坐定却有马上吃喝,呆楞楞的昏花目光游移着,看不透梦根的心思和念头。
“梦根,喝酒哦!喝呀!”
旁边那瘦瘦的乡里又发话了。“喝哦!哈哈哈……”梦根好像真的是从梦中走出来,举起他的右手,端起小青碗慢慢地送到嘴边,“唉哎!”梦根长叹了一口粗气,呷了一大口酒下肚,又慢慢地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了嘴中,拉扯着老脸咀嚼着。
“梦根,你女儿兰凤有电话过来哦?”那略胖的乡里问起了他嫁去台湾屏东的女儿兰凤。“我听她妈妈讲有的,我这个人总讲实事求是的,对哦?我们老啦,她有他们的世界,我们呢?有我们的世界,对哦?不去管她的。”“你老婆呢?”那瘦瘦的乡里呷了一口酒问梦根。“回娘家姚里啦!打油菜去了,三天就回来的。”梦根虽贪酒,可脑子一点儿不糊涂便应答道。“谁给你烧饭吃?我知道你不会烧饭吃的,你就到我店里来吃算啦!”老板娘梅竹也插话问梦根。“你?我有得饭吃的。怎么好让你给我烧饭吃?我这个人总讲实事求是的,对哦?饭是有得吃的,对哦?”梦根混沌地说。梦根用右手向梅竹摇了摇,又端起小青碗往肚里灌了一大口黄酒。
已正午了,梦根桌前只剩下他一人了,他还坐在店里不走。小青碗的酒已喝尽了,梦根只是用筷子夹着花生米吃着,他把小青碗又端起来,往嘴里倒酒,可碗底已经没酒了,梦根用双手把玩着小青碗,翻过来倒过去的像是在看古董瓷器一样。“梦根,该回家啦!都回家去吃饭啦!”老板娘梅竹催他回家。“好的好的!我总爱讲实事求是的,对哦?兰凤她的先生春节在家对我讲过,等两岸统一了,他们会回到大陆到上海安家的。好哦!我儿子祥福也在上海打工的。”“
梦根,你还回得去哦?整天的喝老酒,你老婆都不要你的。”梅竹笑他说。梦根答道:“老婆呢,她怎么不要我?唉哎,不要我就去上海儿子那儿,我们在上海等女儿兰凤夫妇俩到上海安家哦!”
梦根已站起身儿来,还是摇摇晃晃的,他打了个酒嗝,扶着桌子对老板娘梅竹说:“钞票给了哦?没给我明天来一起把你,行哦!”梅竹一边给他把斗笠拿上,一边对梦根说:“给啦!给啦!快回家去吧。”
梦根从梅竹手中接过斗笠戴在自己的头上,一边用左手向老板娘梅竹打了个招呼,摇摇晃晃走出了茶酒店。梦根步履蹒跚地走在古巷的石板道上。梦根顶着初夏的骄阳向街那边慢慢的走去,来到一家挂面铺子。挂面铺子门前,正挂着三排刚压出来不久的湿面挂晒着。梦根一脚跨进店里便大声地招呼说:“松田家的,在哦?我拿一块钱挂面好哦!”店里不见松田他老婆,只听见楼上有回话,“梦根哪!拿吧拿吧!”
梦根又开始在他衬衣兜里掏钞票,掏不出什么又把手放进了裤兜掏着,把他那一把钞票又拿了出来,这时松田他老婆从楼梯下来了,忙说:“算啦算啦!没零钱就算了哦!把面拿去吧。”
梦根好歹又把一卷钞票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好的,我拿一把一块钱的挂面,对哦?我这个人总讲个实事求是的,对哦?”说着左手紧抓住一把挂面。
梦根左手紧紧地抓住一把挂面,摇摇晃晃往古巷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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