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信王殿下（1）

　　紫禁城是一组巨大无匹的建筑群，占地1000多亩，大大小小的殿堂屋宇总共有9000多间，全部被封闭在一道3丈多高的坚固城垣里面。这组建筑对外是全封闭式的，在内部也被分割成几百个大小院落，相互隔离。慈庆宫是一个靠近东华门而又远离三大殿和皇帝后宫的孤零零的大院子，勖勤宫又是慈庆宫里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朱由检同他的新任监护人东李选侍住在这个被层层封闭起来的院落里，对于外面的消息十分闭塞，但他们还是从身边太监和宫女的口中听到了一些风声，隐约感觉到宫中的形势正在出现某种不祥的转变。

　　经过了“移宫”，本来就不成其为势力的李选侍的势力被彻底摧垮了，但身为外朝官员的东林党人却无法朝朝暮暮守在天子身边，时时刻刻把持着幼稚的小皇帝。这项工作他们只能通过在宫中的内线，大太监王安来完成。王安早在光宗幼年时期就是他的伴读太监，以后常年不离作为太子的朱常洛左右，是他的第一号亲信随从。这个王安性格严肃，不苟言笑；自幼在内书房读书，也有相当的文化水平。为了政治上的利益，他同东林党人一向交往密切，是太监中极少有的东林密友。光宗即位之后，他就自动地接管了宫中大权，只是还没来得及名正言顺地拿到宦官中第一把交椅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头衔。但光宗的突然去世却使得宫廷的格局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王安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就连光宗皇帝对他也有几分畏忌。还只是个孩子的天启帝对王安更是只有敬畏之心，却无亲爱之意，他本能地不愿意由一个总是让自己战战兢兢的人来充当宫廷里面的最高首领。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律，老皇帝朱常洛的亲信在他登极一个月即告死亡之后，也就迅速地成为过时的明日黄花，又将被新天子自己的亲信取代，这个过程在天启帝继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完成了。

　　在宫里，天启帝最热爱最感到亲切的，是他的乳母客氏。明朝皇室子女照例从小都由奶妈哺乳，客氏就是在天启帝出生的万历三十三年（1605）被选入宫中的。她是京城一个姓侯的普通百姓的妻子，入宫的时候已经26岁，有记载说，她不识字，但是很精明，记忆力极强。(客氏年龄据朱长祚《玉镜新谭》载刑部判决文书推算。)因为缺乏生母的慈爱，天启帝自小就把对母亲的依恋全部寄托给了这位容貌端正，态度亲切的奶娘，而且这种依恋之情直到他当上皇帝之后仍然有增无已。他不但封客氏为奉圣夫人，给客氏的兄弟、儿子全部加官进爵，而且不顾朝臣的强烈反对，一直让乳母滞留在宫里，极尽孝敬之情，几乎是言听计从。

　　依照明朝宫廷里的传统，几乎每一个宫女都拥有一个相好的太监，宫中俗称叫作“菜户”。这些“菜户”虽然有致命的残疾，但到底曾经是男儿之身，在深宫这个缺少须眉男子的天地里就成了宫女们寄托感情的对象。他们还帮助相好的宫女料理各种外勤事务，而宫女们则为自己的“菜户”操持内务，其中感情深厚的真像世间的伉俪那样，缠缠锦锦，因此这种关系又被称作“对儿”。客氏在宫中呆久了，自然也有了“菜户”，最初是皇长孙一房中主事的太监，叫作魏朝。但魏朝通常都很忙，难得照顾客氏，另有一个专门负责管理朱由校伙食的办膳宦官叫魏忠贤的却同中客氏接触较多，照拂殷勤。时间长了，客氏同魏忠贤的感情反而更深。

　　“对儿”这种事毕竟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魏朝和魏忠贤原本是好朋友，也没有为了客氏的事情争风吃醋，大家长期和平共处。但随着天启帝的继位，客氏跟着一步登天，哪一位是奉圣夫人的相好成了关系权力利益的生死大事，两个姓魏的朋友就不那么礼让为先了。两个人先是在暗中斗劲，后来终于发展成公开冲突。在泰昌元年（即万历48年，1620）冬天的一个晚上，两个从前的好友一起在乾清宫的暖阁里喝酒，微醺之后就为了客氏的归属问题发生争执，而且越吵越凶，最后把连同皇帝在内的乾清宫里上上下下全都惊动起来。天启帝了解了争吵原因之后，请出客氏问她：“客奶奶，你只说你真心要着谁替你管事，我替你断决。”客氏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魏忠贤。从此奉圣夫人先后两位相好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魏朝当场被王安打了一个耳光，被罢免了乾清宫管事的显要职务，后来又被流放到凤阳去看守皇朝祖陵，最后被魏忠贤的爪牙勒死了；而魏忠贤则从此飞黄腾达，成为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