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龙泉寺参访团欧洲之行系列报道之七
发现者之路
15世纪之前,亚洲是世界繁荣的中心,欧洲则处于次要位置,而人类则像一个个“孤岛”,相互隔绝地生活在各块大陆。这一切,在大航海时代到来后彻底被改变,世界史重新被书写,影响至今。改变世界格局的大航海时代起点就是葡萄牙——我们无心插柳而选择的欧洲参访起点。对于我们这个来自中国汉传佛教的参访团来说,欧洲也是一片“新大陆”。下午的参访多与葡萄牙海上探险历史相关,希望能从中探寻到共鸣的回声。
大航海时代,又名地理大发现,是指15世纪到17世纪,欧洲的船队在世界各处的海洋上探险,开辟新航路和“发现”新大陆。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公元1500年前后是人类历史的一个重要分水岭,拉开了不同国家相互对话和相互竞争的历史大幕。
探险家的启航地
用过午斋,我们继续出发去里斯本的另外一个区——贝伦区。在葡萄牙语中,“贝伦”意指耶稣的出生地伯利恒。从公元8世纪开始,信仰伊斯兰教的摩尔人开始统治伊比利亚半岛,但在岛上信奉基督教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一直没有放弃反抗。1147年,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一世在东征十字军的帮助下,从摩尔人手中夺回里斯本,为了感谢教会、十字军,就把这个区命名为贝伦区。在大航海时代,很多葡萄牙航海家也是从这里的港口启程。
下了大巴,我们沿着特茹河行走,前往贝伦塔。除了偶尔来去的白色游船掀起波澜外,河面一片风平浪静,河边遍布的都是咖啡馆,游人如织,音乐阵阵,一片悠闲而安然的景象。
如同纽约自由港口的自由女神像,屹立在特茹河入海口的贝伦塔,是里斯本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大航海时代的象征。这是一座由白色石灰岩石铸就的堡垒式建筑,水、风和时光在白石刻上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外形仿若船帆的贝伦塔就像一艘扬帆出发的战舰。伊斯兰风格的窗花、阿拉伯风格的胡椒粉盒状的炮台,绳索、石结、锚等曼努埃尔风格的精美雕刻——融合了多种建筑风格的贝伦塔,以华美而优雅的姿态守望着特茹河。随着海上探险的开始,里斯本成为重要的海港,需要建造防御工事来防卫,1515年开始修建的贝伦塔最初就是炮台,作为从特茹河到大西洋的必经之地,又做过海关征税所、灯塔、电报站、水牢等。据说,在大航海时代,葡萄牙航海家们在出海之前,都会登上塔顶,回望故乡,而后踏上征程。

贝伦塔融合多种建筑风格
站在贝伦塔前,看着底座层层缠绕的青苔,涨涨落落的河水,似乎能够体会当年在此起航的航海家们的复杂心情。离开平静的特茹河后,即将面对的是变幻莫测、危险重重的汹涌大海,没有现成的经验做指导,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站在贝伦塔上对故乡的回望,也许就是此生的最后一眼。但是,来自未知世界的诱惑却是巨大的。
中世纪的十字军东征之后,欧洲人对于香料的需求日益增加,而“圣战”则让到异教徒的世界传播基督教的热情持续燃烧。13世纪末在欧洲流行的《马可波罗游记》中,中国、东亚甚至整个亚洲被描述为文化繁荣、黄金遍地、盛产香料,让欧洲掀起了向往东方的热潮。但是欧洲与这些东方国家却不能直接接驳,香料贸易先是被阿拉伯商人垄断,接着商路又被突然崛起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阻断。1406年,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的著作《地理学指南》出版,大地球形说在欧洲广泛传播。那么,是不是可以在海上找到通往富庶东方的新航路呢?
探索新世界的巨大梦想和强烈渴望,让航海家克服内心的恐惧,踏上征途。穿过特茹河,就是一望无垠的大西洋,前路既可能遇到恐怖的风暴之角,也是无尽的希望之海,唯有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新大陆才会涌现。愿力是前行的导引,而从当下出发,行与愿相合时,就产生了改变现实、创造历史的巨大力量。从贝伦塔的出发,造就了未来的种种——麦哲伦证实了“地球是圆的”,欧洲崛起,世界开始联通为一体……因缘的变化如此不可思议,当下小小的一步,却开演了广阔的未来。这让我想起师父的多语种微博,短短140个字,师父却说“小微博,大缘起”,这看似微小的第一步,未来会是如何的风景,实在难以想象。
贝伦塔的前面也是炮台,现在被改装成了战争博物馆。在战争博物馆旁有一个清澈的水池,池中矗立着一个合十形状的纪念碑,半圈的大理石围墙从纪念碑后绕过,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名字,这都是战争中牺牲的战士名字。一朵玫瑰别在一个名字上面,也许是亲人来拜望。“往生极乐世界。阿弥陀佛!”看着碑上的名字,悟光法师默然片刻说:“我们转一转,结个缘,超度。”大家跟着法师,念着佛号右饶而行:“超度,也是希望以后不要再有战争。”

超度

大十字架


战争纪念碑
不远航的航海王子
我们继续步行,来到航海纪念碑,这是1960年为纪念葡萄牙航海王子亨利逝世500周年而建。高达52米的航海纪念碑,是用混凝土浇筑而成的一艘展开巨帆的船只,乘风破浪会有时的气势跃然而出。纪念碑上刻有33位航海名人的雕像,包括哥伦布、达·伽马等世界闻名的航海家,但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其他人都只是亨利王子的陪衬。纪念碑上的亨利王子,面容沉静、坚毅,手持帆船模型站立船头,遥望远方,航海家、将军、传教士、科学家等紧随其后。

航海纪念碑
一生只有4次短暂的海上航行经历,都是在近海水域,却被称为“航海家”——亨利王子被葡萄牙人视为民族英雄,葡萄牙国旗上的绿色就是向他的致敬。历史学家也对其评价甚高,认为从他的航海时代起,每一个从事地理大发现的人,都是沿着他的足迹前进的。站在航海纪念碑前,看着这位不远航的“航海王子”,不由得想去探究这位发现者与那个不平凡时代的故事。
葡萄牙最初是作为卡斯提尔王国公主的嫁妆而分裂出来的,地理位置偏僻,资源匮乏,陆上国境线全部与强国西班牙相邻,几乎没有发展空间。15世纪,人口已达150万的葡萄牙面临着生存危机,唯一的出路只有向海上发展。
1415年,19岁的亨利王子跟随国王诺昂一世出征,攻占了北非穆斯林重镇休达。后人把这看作是葡萄牙人,也是欧洲人向外扩张的开端。在休达期间,他获得了非洲有富庶的“绿色国家”的信息,学到了许多非洲西海岸航行的知识,开展航海事业、探寻未知世界的想法孕育而生。
从休达回国之后,亨利王子主动要求到阿加维省担任总督,住到了萨格里什——葡萄牙最西南端坐落于悬崖上的一个小渔村,当时被认为是大西洋尽头的荒凉偏僻之地,并在此度过了余生。那一年,他23岁。在萨格里什,亨利王子如同修道士一般生活。他终生未娶,远离里斯本宫廷的荣华尘嚣,过着朴实的生活,将全副精神都放在了航海事业上,“制心一处,无事不办”被演绎到了极致。
在很多人眼里,那时的亨利王子地处偏远,放弃了世俗的享乐,就像很多人认为的出家生活一样,“长伴青灯古佛前”,定是有许多的寂寞凄凉。遥想当年,萨格里什云集了来自各国的地理学、数学、天文学、航海学精英,“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里有人类历史上第一所国立航海学校,还建有地理研究院、天文台、图书馆、教堂,以东20公里的拉各斯有港口和船厂,是葡萄牙航海事业的中心。亨利王子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业。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说:“一个人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时发现了自己生活的使命。”拥有这样的幸运,我想他更多是乐在其中。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事业成功的关键就在于人才。根据传记作家费尔南·洛佩斯的记载,亨利王子是一个非常慎重、果断的人,他非常清楚他需要什么,善于同其身边的出色幕僚相处。一千多年前,亨利王子就面向全球招募人才,广纳各国的地学家、地图绘制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意大利人、阿拉伯人、犹太人、摩尔人,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专家学者都被招致麾下,许多威尼斯和热那亚的航海家也来为他效力,全欧洲最著名的制图家犹太人贾富达·克雷斯奎斯,也从马卡略岛来到葡萄牙。为了培养航海人才,亨利王子创办了一所航海学校并亲任校长。他聘请制图、地理、数学、航海、天文学各方面专家到学校任教,将理论与航海实践相结合,在西非海岸的探险过程中,将航员搜集到的资料运用到教学中,不断更新教学内容,培养出一批具有丰富经验的航海家。

亨利王子塑像
据资料记载,亨利王子从不为琐碎事情浪费时间。他广泛搜集地理、气象、信风、海流、造船、航海等种种文献资料,并加以分析、整理、利用;建立旅行图书馆,搜集了很多地图并且绘制新的地图;与各类专家共同研究、讨论、制订规划;造出了适宜在大西洋上航行的多桅三角帆船,资助数学家和手工艺人改进、制作新的航海仪器,解决了航海中的技术难题;严密规划着每一次远航,虽然他从未出海远航,但可“运筹帷帐中,决胜千里外”。无论是世出世间的事业,要想获得成就,都需要有一段耐心积攒资粮的过程。
从1418年开始,亨利王子组织了多次非洲西岸的探险活动,先后发现了马德拉岛、佛得角群岛,并从直布罗陀沿非洲西海岸到达几内亚湾。亨利王子留下了精密的航海计划、完善的航海资料,最适合远航的帆船和最优秀的水手,将零散的探险变成了持久而系统的事业,而葡萄牙由此迸发了海上探险的热潮,改变世界历史格局的地理大发现拉开序幕。
新大陆的希望之路
在航海纪念碑的背面,刻有一个大十字架,而在追随亨利王子的塑像中,两位传教士塑像位居正中。“亨利王子是虔诚的基督教徒,进行航海也是为了传播基督教。”刘导说。1420年,教皇指派亨利王子为基督骑士团大团长,他的帆船即以红十字图案为装饰,在他的探险活动中,很多船长都并非老资格的水手,而是充满激情和幻想的年轻贵族。《通向现代世界的500年:哥伦布以来东西两半球汇合的世界影响》(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中这样说道:“15世纪初,亨利王子向西非沿岸南下,教皇任命他为骑士团长,该骑士团拨出大量钱财供他用于在西非传教……基督教的理想是扩张的凝结剂,使各种各样世俗的要求罩上神圣的光圈,不管是到东方来的达·伽马还是到西方去的哥伦布,都是把宗教目标和现实目标糅合在一起,无法区分。传播基督教成了探险家们强大的精神来源之一。”在当年远征航船上,除了船员外,传教士也是必不可少的成员。
望着航海纪念碑上众多航海家塑像,悟光法师说:“我们也是航海家,现在也可以说是航空家,这次就是坐飞机,远赴重洋到欧洲。”王硕说:“他们是基督教传教士,我们是佛教传教士。”悟光法师说:“我们右绕一圈吧。”

纪念碑顶的畅想
因为纪念碑紧挨特茹河,我们计划中的右绕“被迫”改为登上航海纪念碑顶层。登高望远,眼前是一片廓然美景,一边是蓝色的特茹河,美丽的贝伦塔在岸边优雅地伸展,一边是建立在山丘上的城市,红瓦的屋顶缀于成荫的绿色之中。即使是经过了大地震的冲击,从大航海时代中走来的“欧洲之都”里斯本依然美丽。

里斯本美景
特茹河边的贝伦塔

远眺特茹河
从纪念碑上往下眺望,在一个巨大的风向玫瑰罗盘图案中央,有一巨幅世界地图,上面标示了葡萄牙航海探险的足迹和发现新大陆的日期:1487年,迪亚斯的探险队到达非洲南端,发现好望角;1497年,达·伽马沿着迪亚士的足迹,第一次绕非洲航行到印度,被称为“新航路的发现”;1519~1522年,麦哲伦船队完成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环球航行。与此同时,西班牙也在海上大力扩张,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发现新大陆后,欧洲至印度、印度尼西亚、中国和美洲的最有利的通商航路都被西班牙和葡萄牙所占据,两个国家一跃成为当时欧洲最富强的国家。荷兰、英国等为发展海上贸易,开始在高纬度地区寻找通往印度和中国的新航路,并探险世界其他地区。

新大陆探索地图
伴随着新航路的开辟,殖民主义与自由贸易主义也开始出现,东西方之间的文化、贸易交流开始大量增加,世界连成一体,促进了世界文明的汇合。欧洲这个时期的快速发展奠定了其超过亚洲繁荣的基础。对世界各大洲在数百年后的发展也产生了久远的影响。
站在特茹河边,看着蓝色的河水源源西流,思绪开始飘散,驶向不远处的大西洋:我们的“新大陆”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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