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觉知
同师共学(11月17日)(下)
成蹊
附件:《给师父的信》
顶礼师父:
师父,我知错了。我向您忏悔!
今天早上,当我刚刚醒来的时候,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已经偏离了您的轨道,我违背了您的心愿!我用自己的想象代替了现实,我放弃了您的教诫!
“亲近善知识如果能够做得好,得到佛法的心要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我已经把这句曾给我极深震撼的话忘记了;或者说我根本没有真正明了其内涵,更不知如何在现实生活中来实践。这导致我一直在随自聪辩、任性而行,深陷于我慢和盲目却不自知。
师父,自从九月底给您发出两封信后,我自认为我们已经达成了相互信任的共识,然后您会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不与我联系,而我要做的就是像常啼菩萨在法涌菩萨座前守候七年一样,靠自己努力、积累资粮,等候有一天您会为我打开门扉。我天真地以为,我会一直坚持守候下去,也许七年,甚至更长。我把这视为对您的绝对信心,但万万没想到,其实这恰恰是舍离了善知识,企图完全依靠自力来成就。
我向常啼菩萨学习,这本来没有错,但我错在把自己想象成了常啼菩萨,以为自己可以走一条同样的道路,但事实是我根本没有常啼菩萨的根基,人家可以在忆念善知识时得到无量三昧,我得到了吗?人家可以在善知识入定时只行走不坐卧,以至七年一直如是,我能做到吗?唉,真是可笑、可悲!我还是个婴儿,就想着做大人的事,以为不用靠父母扶助了,但现在才发现,我还根本不会走路呢!
师父,我为什么这么幼稚呢?包括学佛修行,我都一直在使用童话思维,用想象代替现实。在平时的生活中,我唯一可以绕过严峻现实的花招,就是孩子式的天真和玩耍游戏的态度,这会带给我意想不到的自由解脱,以及无穷乐趣。如果按照我的本性来生活,我会把每一天都变成节日,让大家全都到街上来,放下手中的工作,然后一起做游戏!事实上,相比起游戏来说,我觉得工作和学习毫无意义,全都在浪费时间——既然我们可以直接快乐地玩耍,为何还要做不快乐的事情呢?因为这种古怪的思路,以前我还梦想:有没有快乐的修行方式呢?既然佛菩萨无限慈悲,那能不能为我设计一种活泼天成的学佛之路?
我这种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使我完全脱离了自己的现实,依止善知识也变成了依止我自己。而我自己是怎样的呢?充满了烦恼,蒙蔽于无明,于是我便成了依止于烦恼、系缚于无明了。换句话说,我脱离了您的摄受,失去了保护。是的,最近一段时间我感应不到您的存在了,而我的烦恼状况也有日益加重的倾向,想来这都是我远离您的结果!
我最近的烦恼从外部原因来看,大致有三方面的影响:一是“九"一九”法会期间法师召集居士见面会,我也参加了,但却很尴尬,因为心里对于学佛的抉择没有想清楚,所以处在去留、进退之间,内心矛盾,态度暧昧,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您看明白了吗?从这以后,我本来还算平稳的心态开始有些乱了。九月十九那天,我跪在观世音菩萨像前发问:“观音菩萨,您为什么要出家呢?您出家是为了什么呢?您以何因缘而出家呢?我想了解,我不明白!”那几天,我始终在考虑这个问题,可至今仍没有得到答案。
师父,就像前面所说,我本来想与您在最深的默契中行进,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总有一天会得到进入您堂室的时刻!至于出不出家,好像反而成了一个次要的问题。但现在,这个问题忽然提前摆在了我的面前,实在令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所期待的水到渠成的情形,只是一种幻想罢了!
第二个方面是,我在和妈妈的相处中逐渐失去了应有的耐性和恭敬,为了一点小事就和她争辩起来,而且也不让步,心里毫无慈悲。等母亲离开北京后(她11月5日回家了),我开始沉入痛悔和苦闷之中!我惊讶:我怎么这样对待母亲?如此冷酷、自私,这像一个佛弟子吗?我向佛菩萨忏悔,和同学交流,希望找到我的问题和根源。一位同学对我说:“你要对你妈好,就要了解她的需要啊,要‘投其所好’!她的经历和你又不一样,你怎么拿自己的标准要求人家呢?你看《观世音菩萨普门品》里说,应以什么身得度者,观音菩萨就现什么身去度众生,你也应该体会你妈妈的心理和需要呀!”我很惊喜!这位同学以前经常有问题朝我诉苦,可今天没想到智慧开显,说得这么好!由此我开始觉得周围人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如果轻视人家,实在是给自己设置障碍,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如果理解、接纳每个人,那自己身边不都是坦途了吗?
由于对妈妈的态度问题,使我感到,我的烦恼还是很严重!像我这样的情况,我能只靠自己吗?我还差得太远!现实的考验,使我不由自主地转向您,在内心呼唤您,希望得到您的教导、调伏和救助!真正地依止您,就要心悦诚服地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有对付烦恼的能力,需要收敛自己的心意,虚心屏息,听受您的垂教。通过与现实的较量,我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以后不敢再妄自尊大、盲目冒进了!
师父,原谅弟子的幼稚无知吧!我需要您的教诲、支持、引导,我不再把自己想象成某位伟大的成就者了,我还是要老老实实地跟着您一步步走,不再异想天开了!
带来我烦恼的第三个原因是,这学期末我要完成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虽然已经有了一个主题,但具体写什么还没谱呢。其实我从心里面就排斥写论文,而且妈妈从九月中旬到本月初一直在京,无论从生活上还是学佛方面都需要我的照顾安排,基本就没有看专业书。现在拖得越久,心里就越想逃避,完全没有自信。而这个需要完成却被我一直搁置的任务,就成了我的一大压力!
我做的题目是杜甫诗集的一个清代注本研究——浦起龙的《读杜心解》,它是后人研阅杜诗的一个常用注本,比仇兆鳌的《杜诗详注》简明易看,所以也较为通行。杜甫是我最喜爱的诗人,他的真情至性令我景仰,他民胞物与的情怀令我感动,他朴实大气的文字深沉有力,具有像大地一样的厚重感和震撼性!我最感动的是他能与他的时代、所有的人民一起承担人间的苦难,不回避,不隐遁,不绝望,不放弃,即使流离漂泊大半个中国,依然心心念念系念着整个国家的命运,乃至一个普通农民、一匹老马的痛苦感受!我从本科的毕业论文就开始写杜诗研究,一直到现在竟然没换过题目,我的不知变通也可见一斑了!本来我是想做杜甫的五言诗研究,但一位导师认为那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题目,就建议我写杜诗的注本研究,因为我现在已经把学术看得很淡了,只想顺利通过,而且很长时间已经对杜诗没下过真功夫去钻研,所以就采纳了老师的建议,准备做现在这个题目。
不过,这个题目也不好做。需要参看许多杜诗的不同注本,通过比较总结出浦氏注杜的独到之处,并想结合清代学术和思想的背景,探讨浦氏个人的学术思想、诗学观,还想以此分析浦氏注本得以流传通行的原因,及其在整个杜诗学史中所占有的地位。
师父,我知道您是真正的学者,如果您来指导我那就事半功倍了!(有一次我看博客里您谈到开书目对治学的重要性,马上就明白您是了解学术三昧的。)我对您老实承认:我不是个好学生,许多典籍都没看过,连一些基本知识都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自从我上大三时认识了一位朋友,就再也不喜欢学习了。因为我可以及时行乐,就觉得学习简直苦不堪言!而且一旦放逸,心神就再难高度凝聚,以前那种宁静的真气被耗散了,现在想收都很难收拢!除非通过认真地修行;二是我一直以来的清高自负,同时又胆小羞涩,使得我不会依师,只靠自己,越是不懂越要藏拙,越隐藏漏洞越大、问题越多。而且我的导师又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学者,我不找他,他也不问我。就这样导致我根本就没入学术的门,更别说有所成就了。
今天对您说出这些我感到挺轻松的!因为我不必再伪装自己有什么学识,“不知为不知”,我已经错过展开学术生涯的机会了,现在应该珍惜时间,好好跟着您修学佛法才是!不过,我希望自己不要再把过去那种不会依师的习气带到和您的关系中。您和世间老师的不同是,您具足智慧、善巧、慈悲,除非我不跟您学,否则您不会舍弃我,即使我基础很差,既无知又自以为是。
师父,您看,通过以上三个方面的描述,您会发现我应对自己生活学习、身心内外的能力有多薄弱!我这样的状况怎么靠自己呀?当我承认自己的困境时,我也明白:我必须放弃以往单打独斗、刚愎自用的解决问题的模式,而应该沉心静气,用尊重现实(而非蔑视现实或用幻想超越现实)的态度虚心求教,用您教导的正确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其实,只要方法正确了,问题就很好解决,也无须假装清高、遮掩逃避,或是自我伤害、不堪重负。这样既解决不了问题,还导致严重的心理扭曲!
至于引发我烦恼的内部原因,那就应是深固的我执了。从我和妈妈争执不下、不愿让步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我是多么执着于自我的感觉!其实争到最后我已经忘了为什么而争了,却不能够即时从烦恼中抽身,粘着于那种病态的情绪中如痴如醉。就在争论的时候,我已经感到自己和母亲的可悲,却不愿主动结束这场无意义的相互伤害,可以说,我在忍着心做错事——为什么呢?因为当时已经被烦恼控制了,已经欲罢不能了——真可悲!
从我和妈妈的争执使我联想到以往与朋友的争吵,那真是恐怖!只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我才知道自己的贪嗔痴强烈到何种程度!在一般情况下,我都能隐忍柔顺,安分守己;但在朋友面前,我完全暴露了自己本性中的阴暗面!由于对他的贪恋和过高的期待,使我不断受到脆弱无常的现实的伤害,而由这伤害所产生的压力和疼痛,就被我毫不考虑甚至是故意地发泄到他身上——我愚痴地以为,是他使我痛苦,我把对现实的绝望全都倾泻到了他头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竟然在前几天的梦境中重现!在梦中我又重新经受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醒来后,我想我再也不要经历什么爱情了!简直是酷刑!而我也深感庆幸——我们已经分开,要不然我们俩肯定会将对方伤害至死!我为我们的分离感到安慰!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受到我的虐待,不该为我而浪费生命和志向!
唉,师父,我有时真惊叹自己顽强的生命力!从出生到现在,我经历的病苦、死亡、羞辱、伤痛,真是惊心动魄!但我现在仍然活着,还在努力试图超越一切痛苦、甚至远离生死,我还在呼唤您并想一直跟随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支撑着我寸步维艰地前行?
我想,我们一定有过某种约定吧!谁没有完成就不许后退,是吗?但愿我是一个忠实的履约者,请您为我做证明吧!
师父,最后我想告诉您我对赵朴初老人的特殊感受:我感受到他的心啦!
我是看了您在博客的发言稿和纪念赵朴老诞辰一百周年的会议纪要后被深深感动的。当我看到他的遗诗,我真喜欢啊——
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
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寻觅。
然后再看他照片上的眼睛,慢慢地,我忽然感到,朴老进入到我的心里了!我不禁痛哭失声,哽咽不已。我不知为何而哭,只觉得很委屈,又很悔悟,就觉得是与朴老心贴着心在哭似的。我感到自己与他有种宿缘,那种亲近感让我只想哭。后来,当我看到您和陈老夫人交谈的照片时,忽然有种感悟:老婆婆地位那么高,可是穿着却那么朴素,像我妈妈似的,而这就是朴老的生活气息啊!不知怎么,我忽然感觉到,佛菩萨的精神就贯注在您和陈老夫人身边的菊花上,就在您们倚靠的小茶几上,在那茶杯中,在您们衣服的纤维里!我呼吸到了那种气息,感受到了那种氛围,我好像也可以化成围绕着您们的菊花,化作那个小茶几被您们的臂肘所倚靠,也可以化作白色细瓷茶杯,被您们端在手里、为您们解渴……啊,这太美了!原来,佛菩萨可以化作任何事物,他可以是智者手中的清茶,也可以是老婆婆手中的拐杖,还可以是孩子口中的糖果,是主妇挂满沉甸甸衣服的晾衣绳……他可以成为一切众生之所需!
真好啊!原来佛菩萨的境界是这样圆融无碍的,又是这样默默无闻的——我以前一直以为成佛就是金光闪闪,在天上飞来飞去;通过对赵朴老的感受,我才知道,原来成佛是一种内在的精神境界,并不是一种外在的行相。我因为感动而深深地生起了恭敬,就对着电脑里的照片,跪在地下给赵朴老顶礼了三拜。
对了师父,有一天我在台头村的时候,也看到您的心啦!当时阳光明亮,我坐在桌前凝视着您书签上的形象,忽然就看到您的心了!您是什么心呢?是一直利益众生的心!当时我感到,不论您以何种形象出现,也不论在那一生那一世,我都会从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您!我能于您的形象、音声、身份之外认出您,我靠感知您的心来辨认您——您有一颗始终利益众生的心。
师父,您和朴老,都有一种奇特的气息,您们的心好像是不受时空阻隔的,谁仰望您们,您们就会走进谁的心,是吗?师父,您说朴老并没有走,朴老还在,您说他已将自己的“五蕴和合之身锤炼成佛法的种子,融进了有情众生的生命之中。”是的,我感到他将他的心融入到我的心中了!您还说,“朴老所体现出的佛子心、菩萨行,宛如皎皎明月、阵阵清风,只要我们心性清净、不染纤尘,随时都能感受到朴老的不朽和永生,这又何劳寻觅呢?”是啊,我想,您是最了解朴老的,而我又多么希望也能成为您们的朋友——虽然是很低劣的小朋友。真的,师父,我很羡慕您们这种莫逆于心、相视而笑的微妙感通,它不受时空的间隔,也无论年纪和身份,它超越了生死,是一种真正的自在和洒脱!
2007-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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