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五的婚事（十四）

这三年，辛家父母不仅越来越喜欢肖五这个姑爷，甚至还成了他们的依赖，特别是打墙盖屋的事儿更离不开肖五。

肖五不仅心地善良，干活实在，而且还会瓦匠、石匠和木匠，自从订婚之后，岳父家里土木兴修之事，都成了他份内的事，有时候一干就是十几天。

盖屋，不仅需要石料，更需要底砧、腰砧、悬砧、石梁什么的大件，肖五就一件一件地做来。就拿做腰砧来说吧，这是最细密的活儿，肖五能一天做出一个来，并且纹理匀称，横平竖直。孔家庄不靠山，没人会石匠，过来过去的人看到肖五那娴熟的技术，都赞不绝口，夸辛爱找了个能女婿。辛爱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觉得肖五靠得住，就实心踏地的跟肖五好，不再耍那些小性子了。

当完了石匠，肖五又当起了木匠，盖屋需要的做门窗和扠屋架子，他就一件一件挨着做。叉屋架子是个力气活，木梁、叉手、檩条，需要来回搬动、调试，她让岳父和他帮忙。门窗需要拉大锯解木头，有时岳父没时间，辛爱就和他拉大锯。肖五拉上锯，辛爱拉下锯，一来一往，好不默契。

有一次，做门窗的木料不够，岳父就让肖五去20里路外的集市上购买。那天正好是腊八节，都说“腊七腊八，冻煞叫花”，那天冷着呢！可肖五就偏偏穿了一双解放鞋，连袜子都没穿就去赶集了。20里路打来回，那个冷啊！肖五把买来的木头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路上尽是车辆和赶集的人，肖五带着木头怕出危险，又不敢走快了，好不容易才到了家。

辛爱早在家等着了，他知道肖五没穿袜子，心里暗暗埋怨父亲让肖五去买木头。一看肖五回来了，帮着肖五卸下来，把肖五叫到她屋里，脱下解放鞋，把肖五硬邦邦脏兮兮的一双脚揣到了自己怀里。等着暖和得差不多了，又去拿热水给他擦洗。即使这样，等过了年开了春，肖五的脚还是蜕了一层皮。

门窗做好了，肖五又当起瓦匠来，辛家七八口人在他的合理调度下，竟然不用外人就把屋盖起来了。这让整个孔家庄的人目瞪口呆，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他们不知道，肖五家的房子都是全家齐上阵盖起来的。盖屋，对于肖五来说就是一盘“小菜”。

不过盖屋的那半月，肖五由于操心和劳累，脸庞明显地消瘦下来。辛爱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那三年里，肖五不仅为辛爱家修盖了这一座新屋，还有大门、院墙、饭屋、猪圈什么的，都是肖五一手操持和修建起来儿的。

“泥瓦匠，泥瓦匠，白天弄一身，黑夜弄一炕。”这话说的是泥瓦匠这活儿脏，一天下来，浑身上下就是一个泥猴子，没有不脏的地方。辛爱每天都把肖五换下了的脏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肖五为辛家盖完了房屋，自然就回生产队劳动了，那个时代靠工分吃饭呢。但是，隔个三天五日的，辛爱就利用工休时间去肖五家，把肖五穿脏了的衣服统统洗一遍，她已经把肖五装在自己心里了。

肖五的婚事（十五）

在这漫长的三年里，肖五凭着自己的付出，赢得了辛爱的真爱，他们的感情越来越牢固，越来越成熟。对于他俩来说，这鞔鞋底三五天的热乎劲，太不值得一提了，他俩之间的事儿还多着哩。

有一次，肖五到县城出差，就主动邀上辛爱一块去县城玩一天。在公务活动之外，他们还逛了县城里的公园，那时候公园里还有猴子、孔雀、小鸟什么的，两个人玩得很开心。

看看天已正午，肖五就带辛爱去大众饭店吃饭。肖五要了一盘蒸包，找一张没人的餐桌坐下来吃饭。肖五看到辛爱有意识少吃，目的是让自己多吃一个，就在剩下最后一个蒸包的时候，肖五起身说去凉快凉快，就跑到餐厅中央的吊扇底下吹风去了。

其实，农村的孩子进城，本身就带着十足的山土气，有人早就看出他们是从农村来的“山荆”旮瘩。当肖五在电扇底下吹凉的那一会儿，也有个小伙子凑合过来吹凉，几乎是和肖五背对背紧贴着。肖五看着辛爱把那个蒸包吃下去了，就过去拿着空盘准备结账，结果一摸裤兜，带来的钱不翼而飞了。肖五再回头去找那个吹凉的年轻人，早已不见踪影了。幸亏辛爱身上还带着一点钱，要不两个人可就难堪了，不仅吃了蒸包没法结账，恐怕还得下步量回家。

肖五丢了钱不甘心，又带着辛爱去派出所报案，结果不但钱找不回来，还让值班民警奚落了一顿：“年轻人没经验，还带着媳妇出来逛县城……”

有一次，辛爱和肖五说县城去过多次了，就是还没去过省城，肖五听了之后，很快就安排去省城玩一天，顺便给辛爱置办点结婚穿的衣服。那时候，县城没有通省城的公交车，去省城必须坐火车。

其实，肖五也只是在那场运动初期去过省城一次，虽然去过大观园，但是也早忘了在哪里了。多亏了肖五读了初中，能看懂公交车站牌上的行程路线，才不至于东一头西一头乱闯荡。

在省城，肖五带辛爱逛了金牛山公园，看了老虎、狮子、狗熊等大动物，比着县城公园的猴子可就好看多了。辛爱十分高兴，两人牵着手玩了个够。他们还去了大观园，别说人家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两眼不够使的，这辛爱也是第一次来到大观园，看到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各种花色的布料，都不知道扯哪一块好了。最后，辛爱还是每人扯了一件布料完事。

在去省城的火车上，由于辛爱的兴奋，两个人从车窗里向外看风景，辛爱一路上问这问那话不断。在回来的火车上，可能是辛爱跑了一天累了，竟依偎在肖五的肩膀上睡着了，肖五趁势把辛爱搂在了怀里。

从孔家庄出来不远，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小鱼小虾游来游去。夏天的时候，辛爱出来送肖五，两个人经常坐在小河边上，把脚伸到河水里玩耍，直玩到尽兴，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自从肖五家在村外盖了新房子以后，肖五和弟弟就在那新屋里睡觉看家。那年中秋节的时候，辛爱也是晚上去肖五家的，为了和辛爱多聊一会儿，肖五和弟弟说：“今晚你在家睡吧，我们去那边说会儿话。”弟弟答应着，肖五就带着辛爱去新宅子了。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独处一室，还是在晚上村外的屋子里。两个人聊啊，聊啊，知心的话儿说不完。可能是白天干活累了，辛爱竟然躺在床上打起瞌睡来。不管怎么样，不能等到明了天，那时候没有表，辛爱忽然醒了过来，说赶快走，回去晚了会挨母亲骂的。肖五也不好多留，只得把辛爱送回家，引起了村里的狗一阵狂吠。

第二天早晨，肖五睡眼惺忪地回到家里，肖母问昨晚辛爱啥时候走的，肖五说不知道几点了，肖母说狗咬的时候都过半夜了。

三年啊，两人既有快乐，也有苦恼，这个滋味很不好受。要不是辛爱时不时的给肖五一点点爱抚，恐怕肖五早就撑不住了。

肖五的婚事（十六）

终于熬过了三年，9月30日，肖五就迫不及待地领着辛爱去公社登记，结果还是不行，因为肖五的生日在公历10月份，虽然差不了几天，但是领导的态度很坚决，说不行就不行。肖五真的是很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乖乖地回去。

看来到元旦结婚是没问题了，双方都开始准备结婚物品。

这时候，辛爱提出了要200元置办嫁衣和5斤絮棉做被褥的要求，按正说，要求不高，但是肖五不敢自己答应，这事需要和父母商量。

5斤絮棉，肖母已经准备好了。因为生产队里每年都种棉花，肖母就一点一点积攒着。家里人穿的衣服，盖的棉被，年年都是旧棉絮，拆洗一下接着用。肖母把每年分的新棉花全都攒起来，就等着给儿子娶媳妇用。

200元钱，对于肖家来说不是大问题，能拿得过来。为了把这些钱用得精准花得值，第二天，肖父和肖五、辛爱三人一起来到公社商店里，不管辛爱买什么，肖父一律照价付钱。等着置办齐了，就把剩余的钱给了辛爱，看看家里还需要什么置办的。

到了12月，家里已经把结婚的所需事项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那张结婚证。12月30日。肖五和辛爱再次来到公社，这次领导终于批准了，工作人员给填写了两张奖状似的结婚证，那时候结婚证上不用贴照片。

结婚照，一般都要有的，虽然领结婚证不需要，但是拍个结婚照作纪念，也是很有意义的。可是肖五坚决反对，一是认为结婚证不用可以不拍，二是结婚照就是两个人的半身合照，让照相馆的师傅摆弄来摆弄去，和耍猴子差不多，坚决不拍。所以肖五和辛爱一辈子都没有结婚照。

领上结婚证，两个人先回到孔家庄，辛妈问哪一天结婚，肖五说阳历年。辛妈看了一下月份牌说：“阳历年不是阴历十一月初一吗？”这阴历初一可是结婚都忌讳的，肖五说：“初一就初一，一些人都是阳历年结婚的！”听口气，容不得半点商讨，肖五真的是一天也等不及了。辛妈看着肖五这态度，也不好说什么，就算默许了。

肖五回家后，和父母说了新年结婚的事儿，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在那个年代里，讲究革命化婚礼，只要公社决定举办集体婚礼，谁家也不能自行操办婚礼。这年元旦，公社虽然不举办集体婚礼，但是倡导简洁、文明、革命化的婚礼。所以肖五自动取消锣鼓乐队，理由和拍结婚照一样，敲锣打鼓引得一些人围观，就好像耍猴子，自己不愿意被耍弄。

肖五的第二个要求是不收礼不请客，还拿起写婚联用的毛笔写了一张“敬辞贺礼”的红纸条帖到大门外边的墙壁上。但是到了元旦这一天，庄里乡亲都来助忙，一看到这张“敬辞贺礼”纸条，连问也没问就撕掉了。该贺喜的还来贺喜，该请客的还得请客，人来人往，喜气洋洋，肖五也没再坚持，只等着当新郎了。

迎亲的队伍8点出发，8个小伙子骑着8辆自行车，到孔家庄把辛爱和出席婚礼的娘家人带来就行了。

肖五从20岁上开始讨媳妇，一直拖到26岁上才把媳妇娶进门。这6年，是煎熬还是喜悦，只有他知道。

但是肖五能把辛爱娶到家，和心爱的人儿共度一生，是他一辈子的福份！（全文完，2022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