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五的婚事（八）

肖五在娘的手底下，就是一个小闺女，刷锅洗碗擀水饺皮儿，比着家里的小妹妹还麻利。肖五平时习惯了自己缝补衣服，不过他从来不讲究，蓝褂子补上个白补丁，白褂子用蓝线缝，娘说他好几回了，他也不往心里去。这次给云姐家里送煤，自然不能穿那件“出门”专用的白衬衣，结果他就穿着自己补的蓝褂子白补丁去了。

其实，肖五是有意识穿着这件衣服去的。一是中秋节那次去，云姐不在家，肖五心里憋着气呢。二是试探一下云姐的心，看看她到底是啥反应。这就是肖五的婚姻理念之一，夫妻间要的是内心的真爱，不是华丽的外表。结果这一去，就出了乱子了。

肖五是收了工去的，到了云姐家里已经黑天了，村里的人倒是没几个，谁也不在意肖五穿了什么。但是有一个人在意，那就是云姐呀！她看到肖五穿着补丁衣服来也就算了，还是蓝褂子白补丁！天底下有这样的事吗？这不净给她丢人啊！还未婚就这样，那么结了婚还不知道肖五能折腾出啥洋相来呢！

看到肖五把煤车子里的煤倒在了院子里，岳母就招呼肖五进屋吃饭。一家人，不见外，不用净心伺候，肖五坐下来就和一家人吃饭，只是云姐赌气地躲到自己房间里不出来。

吃罢饭临走的时候，岳母还拿出了5元钱，肖五说不要。岳母说，给送炭来就很好了，以后还少不了麻烦亲家，不要钱不行。肖五这边看到云姐生气的样子，心想这回惹麻烦了，事情还不一定咋样呢，先收了钱再说，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落个人财两空。

肖五推着个空车子，荡荡悠悠地从这路边逛到那路边，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肖五没敢和爹娘说云姐生气的事儿，只说了云姐家给钱的事，肖母就埋怨肖五不懂事，但她不知道肖五心里的“小九九”。

肖五的婚事（九）

果不然，没待了多久，菊姐把订婚的包袱和“见面钱”送回来了，理由说了一大通，但是没说肖五穿白补丁褂子的事情。娘没办法，只能唉声叹气，愁得慌；爹说肖五婚姻不顺是八字不正，担不起云姐。

肖五倒是和没事人似的，心里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既没有和荣姐退婚时那样的痛苦，也没有和荣姐退婚后的思念，更没有和荣姐退婚后的邂逅，云姐在肖五心里的分量没有半两重。

接连两次退婚，让肖家人丢了不少颜面，问题出在哪里？肖五肚里摆的啥“演戏”，谁也猜不透。

事情压伏了半年，又有了新的转机。

有人给肖五介绍南街的红姐。红姐家和肖家是世交，那关系可不是一般，不是亲戚胜似亲戚。按说这事应该一说两着，可肖五心里不愿意。红姐也是比肖五大三岁，这个不是问题，肖五不在乎年龄。但是红姐的身材，肖五相不中，个头一米五，大圆脸，胖乎乎。尽管红姐的勤劳和孝顺是全村出了名，但是肖五就是不点头。有了云姐那一出，爹娘也不敢实恳恳地让肖五认这根杠。

肖父有个干拜交的福哥，和肖家庄只有一河之隔。平时两家往来密切，肖五就喊福大爷；福大爷的弟弟在生产队里做豆腐，经常来肖家庄卖豆腐，肖五管他喊禄叔。禄叔听说肖五又退了婚，心里也着急，卖完了豆腐，就来给肖五说媒来了。禄叔说的女孩是福大爷的闺女，和肖五同岁，禄叔说这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再合适不过了。

肖家父母不好说什么，虽然没见过姑娘啥模样，但是禄叔来做媒，又是福大爷的闺女，应该没问题。肖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能捐了禄叔的面子，就答应去相亲。

相亲安排在晚上，一是耽误不了上工，二是避开外人的耳目，免得相不中再闹得满城风雨。

相亲是在禄叔家里进行。肖五到了禄叔家以后，禄叔把侄女叫过来就是了。这一次也是单纯的相亲，只看人不说话，不过肖五真的没看中福大爷的闺女，理由是闺女是个红脸膛，和福大爷家的男爷们一样，都是红脸汉。

也有人给肖五介绍本队的小青妹的。因为是一个生产队里的，肖五对小青有所了解，干活勤快麻利，将来是个过日子的好手。但是肖五看不惯小青家里人的做派，特别是小青的姐姐，就是当庄亲，和肖家相隔不远。这个姐姐是个贪便宜没有够的人，如果和她家攀了亲戚，以后的关系可咋处啊？所以，媒人一提小青，肖五就婉言拒绝了，见也不见。也用不着见，都是一个队里的，谁不知道谁啊。

……

就这样，数算来数算去，肖五半年之内连见带不见的姑娘，不下三五个，肖五愣是一个没相中。这可愁坏了爹和娘。

肖五的婚事（十）

正当肖五对自己的婚事就和姜太公钓鱼一样，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要的时候，一条黑珍珠美人鱼主动咬钩了。

姑娘是本生产队里的，比着肖五大一岁，个头不高，脸蛋儿不靓，皮肤不白，体型有点瘦弱，乳名妮子。可能是在外人眼里，妮子和肖五根本不般配，所以没有人给肖五提这档子事。也可能是妮子看到肖五先后两次退婚，高不成低不就，觉得有了机会，就向肖五伸出了橄榄枝。

肖家庄是个小山村，地块与地块之间有不少的沟沟坎坎，所以开春往地里推粪的时候，需要有人拉车子，这拉车人在肖家庄一带俗称“拉头”。“拉头”多半是女劳力或半大小伙子，早晨出工派活的时候，如果队长派出10辆小车推粪，那么就要同时派出10个“拉头”。但是，至于谁给谁拉车子，队长就不管了，大家都是自由结合，这就给了妮子表现自己的机会。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一点也不假。前头有个女“拉头”，后面推车的小伙子不好意思不使劲。妮子就抢着给肖五拉车子，并且拉得特别卖力。俗话说，“拉车不用教，甩手大哈腰。”“拉头”只要塌下身子，甩开膀子，那拉车的劲头大着呢。一早晨下来，没推了三几车，妮子已经是汗流满面了，肖五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一天，两天，一连几天，妮子总是抢着给肖五当“拉头”。这“拉头”的任务，不仅是拉车子，还负责回来时推空车，还要帮着装车，妮子都干得很主动，很卖力。期间，妮子还主动和肖五搭话，两个人在说笑之间忙碌着，倒也不觉累。妮子的这一番表现，肖五心里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心思，但是只能装不懂，因为肖五打心里就没往那里想。

没想到妮子瞅准了一个机会。

肖家庄有一部分土地在山坡上，这些地块不大，俗称“山洼子”。

山洼子一般种地瓜，种芝麻，春种秋收，很简单，队长也不指望这些山洼地能打多少粮食。但是，每年春天，都得派劳力把山洼子刨一遍，并且随手把地瓜脊子扶起来，准备谷雨以后种地瓜。

由于山洼地离村子比较远，所以每逢去山洼地干活的时候，都有在山洼地吃中午饭的习惯。干粮和水自己带，吃罢午饭找个向阳的避风窝一躺，“迷糊”一小阵，那感觉是给个知县也不换。

山洼子遍布在山坡上，并不是几十个劳力在一块山洼里干活，而满山都是干活的人。所以干活、吃饭、午休的时候，基本上是各自为战，愿意和谁在一块就和谁在一块，没人特意去安排。

在山洼子干活，天高皇帝远，队长把这些劳力安排到山上去了，他自己还不一定在山底下那一片地里呢，一般就安排妇女队长跟着就行了。所以往年其他生产队的个别青年男女，就有趁这个机会搞出风流韵事来的。

一上午，肖五刨了几块山洼子。小地块两三人一伙，大地块十来个人一伙，刨完了这块刨那块，人员不固定，有时候他和妮子在一起，有时候也和其他社员在一起。但是习惯上是从山底下往山顶上赶着刨，越上山顶地块越小，离村子越远，人们越分散，甚至相互看不见人。

午饭的时候，肖五吃了母亲给带上的煎饼卷鸡蛋，喝了自己用茶壶装来的水，就找个向阳窝“迷糊”去了。不知啥时候，妮子也找了来，隔着肖五没半米就躺下了。

肖五正“迷糊”着呢，但是妮子没迷糊，她一会儿坐起来看看肖五的脸，一会儿侧向肖五躺着，自己沉浸在幸福中，似乎肖五就是她的人了。她想把肖五叫醒，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又怕被肖五拒绝，自己没面子。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妇女队长招呼社员们开始干活，肖五闻声睁眼一看，妮子就在自己的面前，那脸颊顿时就红到了耳朵根子，对着妮子说了声“干活了”，就提着茶壶，扛着镢头走出了向阳窝。肖五后背粘上的那些杂草，走了很远才慢慢地掉落下来。

以后，不管妮子多么表现，肖五就是铁打的心肠热不起来。妮子也就不再想三想四了，没多久就跟邻村的小伙子订婚、结婚，死心塌地的跟人家过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