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大作,重要的自序
(2013-04-08 22:5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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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第一卷)自序
三年来,在日常性短诗的写作之外,我一直在写《梦》。
为什么会写《梦》?
这要上溯到2007年冬。当时,我在写完致沈浩波的小长诗《有朋到长安来》之后,感到口语诗的惯常写法已经用尽,已经起腻,已经生疑。自1999年盘峰论争中名为“民间写作”的口语诗人占得舆论的上风,2000年以来通过网络发扬光大再度跃居当代诗潮主流(1986年“两报大战”后曾占据过一次,终止于海子之死),经过七八年的过度使用和消费,已经渐露疲态和破绽(“梨花体”是一起最外化的标志事件)。我清醒地意识到必须有一次来自口语诗内部的变革,我也深知这个变革只能由我率先实施——因为,比我老的口语诗人(所谓“第三代”)都是非自觉的,他们相互抄袭流传在外的一句乖巧的“名言” 便是最好的证明:“我不是口语诗人,我是汉语诗人。”我同代的口语诗人(所谓“中间代”)因受制于在口语诗内部进入的深度有限,不可能发现这些弊端;更小的一代(所谓“70后”、“80后”)正大肆消费得忘乎所以。
是的,只能由我率先来做。
2007年末,我写了不分行的《网语真言》,2008年初,写了现代箴言体的《铀》,甚至写了半是润色半是创作的《赝品:疑似仓央嘉措情歌》——分别从网络和民歌取材来拓宽口语诗;2008年3月至2009年12月,我写了总共227首《无题》诗,最终结集为《无题诗集》(《赶路诗刊》印行)——这一部《无题》诗,明显针对的是口语诗所存在的指向过于明确已经相当意义化的弊端,同时我在语言上自觉地吸纳了意象诗的诸多长处,让流动的口语来承载鲜活的意象并令二者融为一体……这是我一人实施的口语诗变革的第一项集中成果,或许,这样的变革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因为有《唐》在先。
《无题诗集》写作后期,我已经在酝酿下一部,当时有两大灵感:其一是“对话体”:纯由对话构成诗篇,纠正口语诗对叙述的过度依赖;其二是“《梦》系列”:以写实的态度记录下自己做过的梦,针对口语诗对现实的过度依赖——结果,前者因得不到足够的具体的小灵感的支持而难以为继,写了五六首便作罢;后者则一发而不可收,一扇巨大的门被推开了,走进去是一个与全部现实世界等量齐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梦幻世界……三年写下来,已经写了将近三百首。
这便是现在摆放在大家面前的这部《梦》(第一卷)。
既然标明“第一卷”,显然它还没有完;既然一发而不可收,我干吗强行收它?
很显然,这是一首绝对的“大诗”,因为梦是人类最高的诗意存在,是最内在最深处的抒情,人梦相合等于诗,抓住了我岂能轻易撒手?
事实上,我已经做了决定:将《梦》终生性写下去,一直写到我不再做梦或无法再写——如此终生写作的“大诗”在我另有《行》,我会一直将它写到我再也无法出行。
人到中年,诗途过半,需要有一次终生性的决断,需要有一次写作上的大行动,需要有一首真正的大诗,需要来一次一掷千金的豪赌——很明显,我赌的是《梦》。
三年来,我随写随发,这些《梦》全部都在网上发布过,其中相当一部分被选刊于纸媒,收获了不少激赏和赞许,也遭到了一些质疑与异议——尽管与以往相比,已经温柔了许多,但因为其中的一些出自欣赏我日常短诗写作的朋友,让我不能不认真对待,在此对以下几大疑问稍加说明:
其一,“这些《梦》是真的吗?”——对此疑问,我在诗中已做了形象化的说明。在此,我们反过来想一下:如果是假的,即虚构的,我的目的何在呢?我原本的目的就是想借助梦(潜意识)来对抗现实,克服写作中的思维惯性(意识)——我造假的话不是无功而返吗?
其二,“创作主体还在吗?”——没有人这么明确地提出来,我是从有些人满腹狐疑的闪烁其词中替他们总结出来的:既然灵感和构思全都交付给了写作原型——梦,那写作的主体——人干什么呢?我的回答是:写!写出这些梦!从事你的文学创作!主体从未缺席!如果将主体的存在理解为操控一切,那只能导致按图索骥的机械的僵化的写作;如果用做功量来衡量一首诗的好坏(有些人所谓“诗的难度”其实指的就是这个)——用苦劳来代替功劳,那是低级、庸俗而又愚蠢的。
其三,“这是在逃避现实吗?”——我知道,现实是口语诗人(当然还有新老现实主义诗人)的“神”——一旦成了“神”,便有大问题,这本来是常识:文学不该沦为表现现实的工具。但因为有段时期,另一类诗太脱离当下现实,现实的作用与地位便被口语诗人们在矫枉过正中夸大和抬高了。看看我的《梦》里有没有你们说的现实——那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不再是机械地反映,而是拆解、重组,甚至颠覆。诗不是现实的奴隶。梦,既然是人做的,人又是现实的,那么《梦》又怎么可能脱离现实?
其四,“是否会沦为自闭的私人写作?”——我想不会的:这与梦有关——梦并非一间封闭的铁屋子,而是楼顶上月光朗照下的露台,有梦的夜晚,人仿佛睡在露天,梦如月光,包罗万象,普照大地!也与人有关:作为一个外向、扩张、侵略性的人,我朝内收一收,总是好的……
……
好了,我已经说的太多了!朋友们知道:我虽然话多,却是一个不大自我解说和自我辩护的诗人,甚至宁可对反对者采取恶语相加的简单粗暴的态度,如此解说与辩护或许可以帮读过《梦》的答疑解惑,但对初读者便是强加负担。
总之,《梦》(第一卷)只是一个开始,本书只是《梦》大厦的一块基石,我会一首一首写下去,一卷一卷出下去,但愿好梦多多,付出睡眠质量不高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无梦的人生,没有滋味;无《梦》之写作,飞不起来。
它将成为我此生的一部多乐章的狂想曲;它将成为我此生的一部最有深度的精神自传;它将成为现代诗发展到21世纪的强大表现力的佐证……在此宏大的目标之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朴素的愿望:有朝一日,它会成为心理学家手中有价值的个案,他们会发现这些梦竟然如此逼真,值得研究……
伊沙
2013.4.8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