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立春》,非常怜惜王彩玲。这个女人外表丑陋,歌喉曼妙,略带虚荣和冷漠,但她有一颗敏感、柔软而丰富的心。喜欢这几句台词,尤其是用包头话念出来。记一下:
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什么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它好像在一夜间变得温润潮湿起来,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这是被自己感动了。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并不意味着什么,但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整个春天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那天,老乡张扬约茶。橙周刊要做一期“来自小城”专辑,想到我。就在楼下的城市花园。怕晚上睡不着,我点了杯菊花。从乡村的神鬼宿命扯到了年轻时的糊涂感情。张扬少年老成,属于骨子里传统的年轻人。我和白梦姐曾一致评价过他:“这个张扬,一点也不张扬。”他有个观点是暗恋也是恋爱。真说不好这个。若是这样的话,我的经历复杂的呢。
励志的文章哪里好写呢。咬着牙诌一篇。每个乡下孩子都做进城梦。城里多好。我要是考不上,也一定上城里打工来了。虽没受过双抢烈日下白水田的罪,但我明白那苦的滋味。除了生病,实际上我没有吃太多的苦。我小时候,是个瘦瘦的有着白皙皮肤黑亮眼睛的孩子。不是我自吹,我小姑子至今还记得我当年小美人的模样(而她那时是个绝对的丑小鸭),常常说起,搞得我惆怅之非常。一个人,怎么能接受自己越长越丑呢。俺是从初三开始变丑的。根据某个理论,我大胆预言,等俺老了,一定是个相当相当美丽和迷人的老太太!那时我学习不是很努力,成绩中等偏上。到了高中要稍微用功些,常常考第一。有些得意。作文一直不错。几乎被所有的老师宠爱。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学校和当学生的原因。
********《当蝴蝶飞过沧海》
高考很多年后,我还做考试的梦。一张试卷,密密匝匝的题目,一题也不会做,急得醒了过来。问一问,周围的朋友也大抵有这种经历。那是1991年7月,我裤脚绾得老高,艰难地行走在桐城县北大街没膝的水流中,我要到二中参加高考。整个县城汪洋一片,所有的建筑都仿佛漂浮在水面上,我是一只莽莽撞撞的蝴蝶,正摇摇晃晃飞过人生的第一片沧海。
父亲年轻时候,招工到安庆钢铁厂当工人,四年之后,因为没有文化,遣返回乡。他这辈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就是讨饭,也要把你们供出来。吾乡素有“穷不丢书,富不丢猪”传统,小伢子念书,实在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情。我父母经历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儿女荒”。他们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把五个孩子中的三个送上了大学。那时候,谁家有孩子上大学,大队就要放电影奖励,我家是放得较勤的一户。父亲那个时候成天乐呵呵的,家里的气氛比过年还好。
1988年,我离开家到附近的一个小镇读高中。米是从家带来的,菜大部分时候是咸菜,也是从家带的。学校食堂里有粉蒸肉,四毛二分钱一份,我一次也没有吃过,舍不得。我偷偷把钱省下来买书或者一份《诗歌报》。2006年,有个家伙在学校的网站上发帖子“回想范中的粉蒸肉”,我还跟着大流了一回口水。现在想想,那时可真苦,可是当时一点也不觉得。农村的孩子勤奋。晚上十点钟教室熄灯后,同学们的桌前便点起了蜡烛或煤油灯,教室里全是呛人的味儿,鼻孔里熏得黑乎乎的。1989年秋天,一向身体孱弱的我,又病倒了。一病就是三个多月。我再回到课堂上时,已经听不懂数学课了。从数学老师那补完课出来,一眼看到蹲在宿舍门口刷牙的语文老师,还没开口我就先哭了:陈老师,我完了,我考不上了……但是,后来,我还是考上了。因志愿填报不当,我被调剂录取到安庆师范学院。别人拿到通知书欢天喜地,我又大哭了一场。想着父母的辛苦,怎忍心提复读的事儿,何况师范生有生活补贴,我打小是个乖孩子,拎着被子就去报到了。
安庆的四年让人留恋。校园里全是桂树,一进九月,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陷身到那馥郁无比的甜香里。我喜欢坐在缠满绿藤萝的风格古旧的资料室里看书,安静得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初夏清晨,睡不着,就一个人跑到隔壁的菱湖公园采大把洁白馨香的栀子花。大一的端午诗会上,我的《旧信》得了一等奖。多年以后,诗友崔国斌在网上揭发说,我在那次诗会上共投了两首诗,一首用真名,一首用笔名,结果两首诗同时获奖。呵呵,我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多幼稚的少年把戏啊。这期间,与诗人沈天鸿、余怒、宋烈毅、李凯霆、沙马结识,我们的“诗歌礼拜五沙龙”,吸引了几乎所有的安庆文学青年。1993年,和诗友创立白鲸诗社。次年3月,诗社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祭拜诗人海子的活动,返青的麦地里,大红的横幅上写着“春天,十个海子同时复活”的字样,当我们看到那位踉踉跄跄的母亲,以当地特有的“迎哭”方式,呼天抢地嚎啕而来时,众人的眼睛湿润了。
大学毕业,我被分到北方的一座城市——蚌埠。在一个叫做宏业村的地方教书。次年,调入合肥,结婚,生子。我曾在毕业前的一首诗作中决绝地写到:“山楂树开花,结果。/一个诗人的倾诉/
到此为止。”整整十年,我把自己缩进了一个壳里,外面的繁华喧闹,我一律看不见。
日子似细沙流泻。到2004年,孩子大了,我闲下来,突然感到某种厌倦。那时考研热正炙。我决定一试。还剩七个月时间。每晚八点到十一点,每天我只有这宝贵的三小时。一个上班族,一个家庭主妇,我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石春帧,张锦芯,王若平,毕金献……一本又一本的考研书,翻过去了。光是英语的阅读理解,我就做了1000多篇。记得考试那天很冷,大雪,我坐在二十六中一间临窗的教室里,不停地咳嗽。是的,我知道自己很烦,但是忍不住,我能看到旁边的考生投来的怨毒或同情的目光。两天。十二个小时。紧张到虚脱。出了考场,直奔医院。四天水吊下来,才找到点安全撤退后方的感觉。我考得不错。英语74,政治80,这个成绩引发了许多人的惊叹。我又开始上学了,而且还上着班。我恢复了写作,虽然很慢,很艰难。在我的身边,活跃着许多当今文坛最优秀的作家和诗人,他们对我的写作有着很大的帮助和影响。
法国经典电影《蝴蝶》中,小女孩埃丽莎问:人怎样才富有?一生忙于捕捉世界上最稀有的蝴蝶——伊莎贝尔蝴蝶的老人平静地回答:最好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常常想起这句话。我想,我现在几乎是按照自己的内心在生活了。我将做一份与文学有关的事。我喜欢这种沉溺在文字里的感觉。我是个容易沉溺的人。
寻常桥段,没有传奇。也许,我们大多数的人生都是这样。我们领教过世界的利爪,也用自己的方式予以回击和大口喘息。是的,我们奋斗过,挣扎过,流连过,失意过,现在还互相爱着,这,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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