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哪一年？

今年我看似忙碌，其实内心很空。一种万事皆空的体会又袭上心头，包括诗、写作、甚至一日日的活命。许多事，我是宁愿让它们烂在心田；舍此，似乎也别无它法。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或者说心事不断的人。我有了心事，诗才会写得好些。心事之诗：因为诗，心事得了披露，这无疑是一种慰藉。但秘密仍在那里，时时提醒着我。我说秘密仍在那里，但究竟在哪里，我也无从知晓。大约是隐伏在心间吧。有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忘了秘密。确实，人们不知道秘密藏在哪里。这种感觉将伴我度过后半生。不管怎么说，这耗费了我巨大的心力，当然也磨尖了我的眼力。

这几年的交往，让我相信，你老车怎么活都是洒脱的。这成了你对待生活的基本态度；对朋友们来讲，则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感觉。你对快乐的不衰竭的向往，促使你不断地去摸索，并且把脚探入那些陌生的房间。你特别能待在房间里，自得其乐，用性情去营造这个小小空间，使其充溢你自己的生命气息。但其实你在外面更能找到快乐，一种可以没完没了地玩下去的兴致。你也是通过心事体悟进退之道的人。

那天在饭桌上，我们谈起人们对明星的崇拜行为时，你认真地说，对热爱的表达是永远不够的，是永远不够极端的。我的体会是，不够反而是对满的渴求，满得溢出……满溢了，仍觉不够，因为热爱本身是冲撞的，行动的，而不是反观自身的。待到反观自身时，心智就出来说话。说不够才是真相，比满本身还接近真，正因为“不够”，才把“满”的可能推向下一次，另一天。但是，人真的有下一次或另一天吗？无人能回答。这个答案不在我们口中，只在时间的无常中。我在想，也许应该不顾一切地去爱，也应该左右环顾地让每一场爱自己现形。我坚信，凡感情皆缘起于自身的强烈需要。每一份感情都有自己的一段路要走。路走尽时，再走下去，就比如闭上眼跳悬崖。

你我呀，一生被感情所滋育，灵性因此苏醒，又一生被感情难住，于心事错综时把世间事看个心里明白。可以说，我们活得自由而窘困，坚定而多疑，所图皆快乐，而快乐亦无常，因此只好把自己托付给变化。变化之中，才见性情。万变皆有万变的道理，离不离宗倒是说不清楚的。变本身就是变的宗吧，或者没有也罢。小事之余，添上这些废话。就当我无心却聊起心事。一读即忘吧。秋天了，祝你各方面都好。

（摘自2003.10.29给车前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