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窦山赋并序
王秋潭
客有自东南来者，头戴乌巾，身披鹤氅，手携藤杖，足履芒鞋，叩我柴扉，下予竹榻，仙容道貌，盎如也。予见之，肃然起敬，请坐、奉茶既，客询云：狂叟散发尘寰，所历名山胜景，莫辄叩底蕴，及来游此山，访厥嘉名，佥曰乌窦。噫！此山何以名乌窦者？
吾观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正不妨名为兰亭。所见霞映红桃，烟迷绛菊，亦何不妨名为赤城。且山之西，可借号为丹溪；山之东，可同名于皇渡。顾名思义，且讶且疑，想名是山者，谅有说也。
历稽夏后相，遭有穷氏之难，后缗方妊，逃出自窦，而生少康，其后氏焉。又稽汉武，微行相谷，遭辱窦门，即今之窦津是也。后及后泰常七年，自云中西幸屋窦，至今犹有屋窦城在。他如生窦为东鲁名区，圭窦乃王叔托足之所。古人云，礼义顺，人情之大窦，凡取义乎窦者，大抵不离夫礼义者，独是窦而又加之乌，心窃疑之。
乌者乌也，纯墨而反哺者也。然余昔读相如传，有乌有先生，乌有此事也，乃以之名山，得毋有乌衣孝子欤否？则乌衣巷里，王谢同栖，今是山，多王氏后，得毋有乌衣遗裔欤否？乌以名山，岂亦乌有此山欤否？不然，乌程乌伤，郡属会稽，乌孙乌桓，地居西域，而何取乎？
尔客之言殊絮絮，不能卒述，似若不知乌窦之义，有难以名言者。噫！乌窦乃我先子钓游之所，早年生聚之乡，承辱请问，岂敢曰未之前闻耶？于是笔端狼藉，不顾山色笑人，墨渖鸦涂，假托山灵知己，就其易见者，略为之赋。
（按，闲时得抄王秋潭乌窦山赋宏文，洋洋洒洒，学识渊博，文词富丽，此为引序而已。像今天新闻发布会之答记者问，先设一外来访问者，以乌窦山名，提出种种猜测之词，先谈与窦字相关之历史事实，旁证博引，纵谈古今，又以与乌字相关事实，又极论之，而所谈者都与乌窦山名本意无大关系，才引出作者之赋。好像一部二十四史要有导读，一篇长文亦须有引子，一条长桥，须有引桥一样，以此观之，王秋潭写此赋，当作过精心设计和准备吧。以下为乌窦山赋之正文。）
自古地名留传，必知名士；高山可仰，端藉高人。故越人侈谈天姥，因谪仙之入梦；洞客话说桃源，为刘阮之问津。倘非画像傍求，千载后谁知傅岩之野，只幸后车是载，百世下共知渭水之滨。逢古迹必有前贤，所以流芳天壤，使地灵而非人杰，安能表白风尘。（此言山必以人名）
且如我乌窦山也，介剡台之分会，直牛女之相并，右邻彩顶，左列翠屏，双溪回环而后绕，万峰崱屴而前迎，不即不离，姥峰拱秀，若明若灭，鞍顶分明。归来饭饱黄昏，看月波轻浮华顶；雨后人耕绿野，睹霞裳虚掩赤城。（宏观写其形胜，与名山秀水为邻。以下数节所写，均为地名，村名，堂名，以动物天象为多，先写山、地，再写村庄、人文，此亦地方性诗词文赋之常，非本地人无以赏之）
然而远行神奇，不如近言亲切。破石嵯峨，断岩奇绝，赤鼻白眼，无非毓秀钟灵；窦嘴牛皮，尽是天造地设。秋风吹眠象，象鼻玲珑；春雨打羊蹄，羊肠曲折。四谷尖头勤眺望，暂教眼界舒宽，廿石湾里费盘桓，顿使性情怡悦。则见朱家岙、黄墙坂，霞蔚云蒸；白箭岭、乌秀坑，粉涂墨泼。金龟可以上水磨，喜水性之最灵；狮子胡为笑天狼，笑天机之堪话。美人来自明珠下，罗带轻飘；高士卧雪满山中，蓑衣不脱，樵子荷薪影入。岭鸡眠犬，金鸡遥迎；牧童载笛声闻，牛圈羊村，牛羊不据。
更有平号三株，高齐五岳。飞凤非阿阁不巢，蟠龙卜在田或跃，鳖裙横拖晓雾，整整齐齐，鼠樱反照斜阳，斑斑驳驳。金盘畚斗，却疑造物生成，灯盏金棱，岂待人工雕琢。听松声竹韵，因山坐风头；睹弓势眉形，识地名目角。
乃夫月明上坞，旅人骚客思秋。观长蛇之呑蛱蚆，看狮子之抢金球。不有狗槽，何以养成伏犬；使无曲轭，胡以驾彼牛头。登大湾以瞻罗计呈文，文光炯炯；涉里硠而视仰船载月，月影悠悠。地号螺蛳，只觉螺峰点翠；山呼老鼠，且无鼠齿贻羞。
而且丁香茂密，柏树新丛，笔架挥毫，风云变幻，棋盘落子，星斗摇空。叶里仙桃，想仙子栽培甚巧；天牛脚迹，知天人描画最工。涉蜂桷，而听蜂声，不觉蜂声热闹；过鹭桥，以寻鹭迹，谁见鹭迹幽通。淡淡画眉，拟出半边蟾月；空空妙手，造成五爪鸡笼。
然而山水秀奇，可染丹靑而入画；里居缭绕，又堪细织以成文。下将湾，风消化竞；大庄村，曲奏南熏。问东山头之世业，半读半耕；询上道地之家风，克勤克俭。坑下坑边，鱼龙变化；杨梅桃树，花蕊流芳，苏村及上塘，山鸣谷夜；前洋至水口，锁雾连云。
且也溪户远远绕油车，溪名为马；漂影清清连水磨，潭号为欧。由上任而历上章，章章献瑞；从下苏以经下宅，宅宅成林。上湖两向下湖来，雨旆翻扬西坞；里岙云从外岙度，岭鸡倒映楼头。新开田里斗新妆，新妆增色；旧宅山中话旧事，旧事风流。
若夫汲绠轩，听雨斋，读书最乐；玩月楼，拱山堂，慎余堂，曰绍祖宗之鸿绪；永世祠，世德祠，明禋祠，永光祠，先宗祠，馀分祀事而孔明；骑马庙，横丘庙，庄亭庙，苏村庄，四明庙，平明庙，圣德神功，允羡一方保障；善庆庵，惠兴庵，前洋庵，高湖庵，柽树庵，宁静庵，晨钟暮鼓，共和万年升平。
总之，其地则风淳土沃，其产则梓馥兰馨，其人则文经武纬，其俗则女织男耕。或鸿功载入史册，或骏列颂于神乐，或寿并南山而荣膺殊典，或贞同西母而守志不更，或文雅并五峰之秀美，或风流绍两晋之家声。礼乐衣冠，皆可敬而可仰；山川文物，难尽述而尽名。此大略规模，皆备于昔者。欲识本来面目，请还询之志哉。（此为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