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书又赴芭蕉山
(2022-07-07 20:14:44)
携书又赴芭蕉山
炎炎夏日如火烤,清风鸣蝉在树梢。
轻骑一人独行去,万山翠绿尽妖娆。
这几天,炎暑已至,早饭后,坐家中,也令人汗出如浆。与其坐空调下看书消暑,不如开车独自去会墅岭万山丛中,取二瓶泉水,同时沿会墅岭村左拐,沿公路去芭蕉山村一走。便携书一册,驱车而行。
车从南复线去桃源班竹至会墅岭,两峡青山叠翠,梧桐绿荫,清风拂拂,蝉鸣鸟唱,小桥流水,村庄人家,总有清气清风,由车窗外扑面而至。其中,至班竹地界,那班竹山高大巍峨,望不到尽头的满山翠绿,重重叠叠,有如山水画卷,给人清凉,可惜驱车而过,无暇多观,但这里的风景,別处所无,与李白天姥连天向天横景象,气势,庶几近之。当年,全国新四军研究会领导,为陈毅栗裕等革命家后代带领,来新昌走访参观名胜,因时间紧,后代们也年事已高,只带他们到班竹村看班竹大山气势,感受天姥气象,他们看了也无不惊叹。班竹山在国道线边,其高大不必说,即其横贯数里之气魄,白云缭绕,雾霭濛濛,植被丰富,陡峭逼人,都是名山气魄。难怪司马出山,至此而悔,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是今天班竹景区,何故已经冷落,令人叹息。
上去,左转而入会墅岭,那里的山间道路,干净清幽,车子少,清风,白云,蝉噪,鸟鸣,如入尘外世界。一路而前,转几个陡坡急弯,就至会墅岭顶。今天取水的人不多,我停车路傍,戴草帽,携木棒,带胡云翼《宋词选》一册,沿公路,去芭蕉山一走。
这条道路,一半背阴,一半面阳,一路车少,蝉鸣最多,它们如比赛,如合唱,特清幽,清凉最多,鸟声则特脆丽婉转,行此途中,不妨佇立道旁,看山看天看云,也可找一清凉石头上,或路廊边,读几首宋词,像酒徒品酒一样,滋味大好。
现代的人们,写词相对少了,即有写之,以我门外汉看来,还是宋人好。当然,宋词人也多是诗文大家,连书法也极了得,词选更是岁月淘洗,百炼成钢,沒有平庸之作。我这样说,也许有人不服气,那我也自说自话而已,决不与人辩论。一个人,二六时中,一刻不闲,读一流名著,尚不能穷尽,何必与二三流作者多费口舌哉!
我随意读到张先一首《木兰花》,副题为乙卯吴兴寒食。词云:龙头舴艋吴儿競,筍柱秋千游女竝。芳洲拾翠暮忘归,秀野踏青来不定。下阕为:行云去后遥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静。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张先是以张三影而闻名词坛的,这是人所周知,无庸赘言的。今天选其词,是选注者言,这首词是张先八十六岁在故乡吴兴度寒食所作,反映出作者生命的活力仍然很旺盛。哇塞,太伟大了,一个古人,活到八十六岁,已经凤毛麟角,写词还像年轻人一样,注者不说,我们还看不出来。如舞蹈家杨丽萍,七老八十了,上了舞台,还是二八佳人青春少女一般,谁人不啧啧称叹!
我最倾心的词家,还是宋欧阳修,唐温庭筠,甚至宋柳永之类。说太多,也不行,我这里只说欧阳修的《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栏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簾栊,双燕归来细雨中。欧阳修笔下的晚春西湖与苏子不同,此词以狼籍残红写景,也非等闲笔墨。当然他写的是下阕心情,与景致相得益彰,句句相对应,尤其最末一句,神来之笔也。它让人想到朱放月在沃洲山上,人归剡县江边。感慨略同,而笔下有异,都是佳作。
他的生查子,也极好,人们只记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当然,即此二句,也足以传唱千古。
更有蝶恋花,有云: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簾幕无重数。即此写景,已令人倾倒矣。
柳永之词,大路货,几乎每本词选都会入选的总是一首雨霖铃,和八声甘州,这二首词,我十八岁青少年时就会背诵,是读了我堂叔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就留下的记忆。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蘭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上阕时间地点人物别情都好,当年听吴熊和说,执手一语,太俗了。是的,我也这么想。这也是柳词风格。此词好处在别后的想念,其情执着,一泻千里,没有余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又为柳永自己争回一点面子。最深情还于乎: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非此人同去,旅游也是白游,经商也是白经,看好风景也是白看。但我怀疑柳七未必有如此忠贞的爱情,哪怕友情!
八声甘州,则以外出未归游子,凭栏而望,欲归不得,写下一番心情。最佳处,是从对方着笔,是一种猜测: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如果约定时间,等待亲人回家,那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是一种人人心中所有而笔下所无的情形,写得生动逼真。幼小时,即母亲去外婆家,至暮不归,我们也去岭上盼望母亲回来,暮色苍茫中,在田野上,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满心以为是母亲回来,走近了,却是別人。故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写得太生动了!同样的情景,唐温庭筠也写过,他说: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这是从女子一方正面写,还是柳词后出而更曲折动人。吴熊和对温词最末一句,直接批道:败笔!我也深以为然。文艺作品,一定要不愠不火,绝不可一览无遗,甚至添蛇足,还沾沾自喜。
在散步山间路上随意读之,蝉唱正酣,暑意正浓,青草蚊子正多,我只好打道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