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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平湖避暑

(2022-07-08 20:53:22)

去平湖避暑
清风拂拂听鸣蝉,晴满山川绿山川。
何如躲入水边去,闲读宋词清气满。
继续昨天之行,今亦天热如火,何处避之?唯山间水边,带一册小书,听蝉鸣绿荫之间,看碧天如洗,白云淡淡,晴光满把,绿满山川,那真太好了。
起先想到去枫家潭,水声鸟声蝉声,一概不缺,水亦清澈,滩声入梦,但要穿隧道,那里工程车多,尘埃不见咸阳桥,虽十五分钟车程,还是得不偿失,更令人难耐的,那里面南而向阳,冬日徜徉于此犹可,夏日,只傍晚时分,至此游泳为佳。
去央于吧,那里荷花十里,正是杨万里诗云:毕竟六月中,风光正不同。接天无穷碧,荷花别样红。但要去得早,晨光晨风中,清气袭人,那才好,现已太迟,去了也是晒日头而已。
最后还是驱车而去平湖了。这个村,离城近,山道弯弯,群山环翠,更有一条山涧,在两山绿荫间,蜿蜒道旁,虽无涧瀑飞珠溅雪,但绝对蝉噪鸟鸣,清幽绝尘。我停车于马路边,步行而前,至凉亭处,拾级而上,策杖而行,有时闲坐水边石上,看几页宋词,也正清风拂拂,大快人意。
接下去,我要说晏几道了。这人写词太好了,甚于其老子晏殊。我自小会背他的临江仙:梦后梦台高锁,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上阕写景,是男女情浓以后的落寞。我以为,现代作家中,连郁达夫、徐志摩也写不到这份上。戴望舒雨巷差可比拟,但还是他写得好。尤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两句,虽非他首创,但用在这里,太好了,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据说吴宓说红楼梦,说到好处,只说正好,并不多作解释。用在这里,也只好用此二字而已。
下阕更好: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絃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清泉流石上,明月照松间,清操绝俗有之,但哀怨不及。但要说哀怨,却是淡淡。只写其恋人之朴素之态,只写其琵琶弹得好,也只说说相思而已。接下去的情景,却是十分生动真切,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因读晏几道词,我真爱上了他的作品,后来还专门买了他父子的词选。但总不及这首词好。
说到王安石,有桂枝香,我以为上阕写景胜于下阕抒情: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綵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人称王安石为拗相公,为野狐禅,在我看来,他的确胸怀壮阔,写作诗词,有二把涮子,如写金陵形胜,以秋天景象,高瞻远瞩而写之,即使画成图画,也的确是画图难足。有胸怀,有才气,才能写出此等境界。称之野狐禅,还是名实相符。
说到苏东坡,则倾盆大雨,酣畅淋漓而至,令人大呼过瘾。人称天风海雨,不期而至。又称其为曲中缚不住者。大家往往如此。当然也有人以为他词不耐咀嚼,流于浅近。这是不贤者识其小而已。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是写妻子去世后,十年间,生者的奔波劳碌,无暇话旧,即使想念,无处寄托,即使相见,已经不识,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苍凉之语,欲说还休。
下阕果然因梦相见:夜来幽梦忽还乡(那可有千里之遥),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看到这里,谁人不感慨叹息,潸然泪下!)。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岡。这真是情动于衷的性情文字,何计工拙哉!如鲁迅言,这是别一个世界的文字,不是斤斤计较于文字音律者所可体味的。
至于说到他的写八月中秋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一开头,就有一股磊坷不平之气,充溢于字里行间,岂是我们今天骚人墨客,为应景,为颂圣,为歌国泰民安之肤浅之作哉!平庸作者不是文字拿捏不好,而在乎其高出云表之巍峨博大气概,百不及一。
念奴娇赤壁怀古,不少人以为苏子欠考证,弄错地方了!但这重要吗?你弄对了地方,写得出这样的豪气干云的作品吗?如果能,不妨一显身手。苏子当时一游赤壁,得佳作三五篇,篇篇珠玉纷呈,令人目不暇接。你去组个作家团,搞个笔会,酒足饭饱,洗足敲背,美女环伺,写得出一篇来吗?
苏子夜饮东坡回来,仆人已关门早睡(也不算早),敲门不应,他也毫不发怒,只在门外江边,拣得一首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吾有(这是最早写人道主义与异化的古诗),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里,完全是作者心情流露,文字浅近,寓意深刻,令人爱赏不已!旷达情怀,古今所少见。
好词是说不完的,听清风蝉鸣,日头已当空了,半日闲坐,令人惬意。无事此静坐,一日抵三日。也有人以为,山道间、路廊里,碰到一个傻子,一坐半天!那么也自笑一回,哈哈而已。章太炎说,世上最缺少的正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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