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的人生也像这擦洗一新的旧房子，虽然旧，但必须重新开始。

注定落幕

琢紫/文

1

人生之际遇多半是场注定落幕的戏，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的人千万次上演着，如出一辙，不疲不休。

比若黎然晴。

她从唐宛之那儿搬出来时天空飘着雨，乍暖还寒初秋节，天地间莫名萧瑟。

相恋七年她带走的东西却不多，一个旅行箱装些必须的衣服杂物，一个大纸箱装些实在割舍不掉的书。

唐宛之站在门口看她，眼睛有些发红，不言语。她却也像往常一般将他的衣服一件件叠整齐摆在衣柜里，夏天冬天的袜子分开来，每一双都团在一起，卷好放好。

临出门前她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句，那，我走了。其实她想大哭大闹，骂唐宛之狼心狗肺骂第三者下贱无耻，最终没能出口。散了就散了，撕破脸闹一场也一样于事无补只落得自己难堪，咬咬牙走掉有多痛都是后话。

坚持着只让他送到楼下，招手叫到出租车，放置好东西，准备上车，却被一把抓住抱入怀中。

我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抱的越来越紧，让她几乎窒息，声音却软弱无力。

车发动离开，她不敢回头，由倒车镜里看他变形的身影，孤独的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眼泪方才扑簌簌地落下。

2

毕业离校唐宛之在四环外一个老旧的小区租了一居室，那些楼房都有些历史，夏天时墙壁上爬满绿色植物，冬天露出黑乎乎的光墙，楼道狭窄扶手布满灰尘，声控灯多半不亮，即使偶有亮的也昏黄到看不清灰暗的阶梯，帮她搬家当时他切切地许诺，晴，我一定让你过最幸福的生活，相信我，房子和车，我们都会有的！刚开始那会儿两人早晨一起起床挤公车上班，下午约好在某站会面，相互等着一起逛超市买些食材，她擅长熬粥，各种各样咸的甜的花样翻新，他的家常菜做的如此地道，鱼香肉丝里糖放的恰到好处，宫保鸡丁里花生肯定香脆可口，就是清炒西蓝花油温控制大蒜数量都极其讲究。她想这样持续下去，等首付了房子，搬进新家两人也该是补上红本本了。

上天却不愿这么安排。

在几个项目上的不俗表现让他这个初出茅庐的程序员备受老总瞩目，不但提升为技术部主管，且为方便工作配了辆广本，车虽一般却不妨碍他加班。之后他加班的机会越来越多，有时竟也陪老总应酬，她不明白公司有企划部，有市场部，老总有秘书，有业务助理，为什么应酬的事情也会落在他身上。这个问题没容得多想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他有了别人。

3

某个夜半唐宛之疲倦的趴在黎然晴身上，汗津津的肢体依旧交织在一起，手机不合时宜响起来，他失态地蹿起拿手机，按断，紧接着又响起来。她识趣道，我去洗澡。两小时前，是她亲手将他手机铃声模式从无声改到户外。

在花洒下，她捂住口失声哭起来。

她本不喜检查他的包、手机、邮箱。可是当丁灵的名字多次出现在他手机上，她是有了些疑心，在他包里看到了陌生牌子的男士香水，作为呼应的是邮箱里一封未来的及删除的邮件，上面写到，亲爱的在爱爱时你更适合激情的味道。手机里经常是空的，没有已接未接电话，短信也空白一片，这却欲盖弥彰，可是她却清楚手机的某处可以查到往来的信息，电话短信来自于谁，往去于谁，虽没详细内容，时间字节数却分明记录着。

黎然晴厌恶自己这样，像一个窃贼，偷偷窥探别人隐私，只是这个别人恰巧早已被她视作身体的一半，不可分割的一半，那为什么不可以看看背着她他做了什么，缘何变得神情恍惚，即便是肉体缠绵之时都无法全心投入。

这些却还不足以促使她决意离去。毕竟这份感情投入七年多，自己迈入大龄青年的行列，让感情再从新开始是有些力不从心。爱情都是经营的，日久天长出问题是必然，出了问题不是快刀斩乱麻的了断，而是要看经营者的头脑和忍耐力。她开始是装着很傻很天真一付懵懂未知的样子，到装不下去时淡淡问一句，她是要结婚的那一种吗？

唐宛之拼命摇头，连声说着对不起，指天发誓他与丁灵原本只是业务上的关系，发展到肉体源自自己酒后乱性，紧接着发了毒誓保证马上断绝往来。在这一点上唐宛之并没把责任全部推到女方身上，她觉得他还算是个男子汉，但翻转过来想又禁不住悲伤起来，两个人曾干干净净相爱，到现在他身上却沾染了别个女人的气味，那是怎么冲洗都退散不去的。再转念想得却是事情已经发生，将自己闹成泼妇也毫无意义，心没冷到一定分开的地步那就只能静静等待，指望一个男人一辈子不出轨也并非易事，况且这个男人还算出色。

期间黎然晴也有过不大不小的出轨机会，都被她躲掉了，她跟自己说，看吧，这不是躲不掉的问题，没躲掉还是不想躲。但她决定要原谅唐宛之，至少他曾经和现在都对自己不错。

她的原谅抵不过现实，丁灵说她怀孕了并且不打算放弃这个孩子。

她想，自己如果再不走就真的不道德了，那就只能离开唐宛之。

4

黎然晴的新住处在五环边上，房子不错，朝阳有一个小小阳台，只是离单位远了很多，好在住处近邻城铁，乘城铁转地铁一路顺溜下去稍稍睡懒觉也不担心因堵车而上班迟到。上一任住户在阳台上留了几盆花草，她不懂养花之道只是一味浇水施肥，不过几周下来花花草草都耷拉下枝叶。

刚搬进来那天她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净，却勉强支撑着身体拼了命洗刷房屋，洗手间的每一块瓷砖都擦了数十遍，厨房抽油烟机用去污粉洗到铮亮，她趴在地上拿毛巾一点点的擦木地板，擦着擦着就流起眼泪，泪水滴答在地板上，擦掉。

第一夜是合衣躺在地板上睡的，半夜醒来，四肢僵硬的像装上了假肢，灯光照在雪白墙壁上，一片惨白，耀眼到不真实。手机一直开着，却悄无声息。

她忽然明白，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的人生也像这擦洗一新的旧房子，虽然旧，但必须重新开始。

5

方可言，公认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黄金单身汉，进公司不过月余即被任命为总经理，位居总裁之下。黎然晴对其并不熟悉，只记得是一个高瘦的男子，神色内敛，衣装精致，口气里带些温润的南方气息。

此刻黎然晴正端端的坐在他对面，头微微垂下，虽在职场滚打四年有余，腼腆羞涩的内质却始终改不掉，面对领导时的紧张，员工大会上迫于无奈发言也总是急匆匆话语里丢东忘西，每每发言完毕都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我很可怕？还是你的妆容有问题？问了些工作上相关问题之后，方可言突兀的问出这么一句。

没没……

那就抬起头，平视前方。

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被大人教导着与人谈话要坐姿端正，目光平稳。这个念头嗖的闪过脑海时她很吃惊，旋即又觉一股淡淡的暖流缓缓漫过心口。她抬起头看，他的面庞棱角分明，表情却不僵硬，眉眼里似有欲说还休的散淡愁容。

还真是妆容有问题，这眼影不适合你，太暗。

她哑然。这是一个上司对下属的话么？暧昧的言辞深处又隐藏着些什么。她自己心中清楚其实并无什么眼影，沉重的颜色不过是黑眼圈，忧郁忧伤足使一个女子憔悴不堪。

你回去工作吧。

后来她在网上看到一句话，憔悴只是表象，有时需要遮掩。

心想失恋的人掩盖的再好，依旧会被人洞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