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牌坊谢致相
(2012-09-23 18: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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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祠堂圣君贤相传统文化改朝换代豪杰之士杂谈 |
电视连续剧《大祠堂》,我看过一段时间了。该剧输出的正面价值,如对家庭观念的执着、对正义公平的维系、对家国之梦的追求等,都是对传统文化的肯定和守护。这样的传统之美、文化之美,充满艺术张力,的确达到一般影视作品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该剧的价值并不仅限于此。剧中男女主角致成、秀云,都是近乎完美的人物。他们都默默接受了长辈为自己安排的婚姻,无怨无悔地为整个家族奉献。相对来说,这两个主角都属于扁平人物,性格一以贯之,在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成长发展的历史。而剧中另一人物
——谢致相,则完全不同。
虽为配角,但这个人物的出现,我以为,使得这部厚重的传统剧,传达出了深刻的反思意味,也使得该剧较以往弘扬传统文化的影片,有了很大的超越和突破。
谢致相出现的时候,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代替受伤的哥哥与嫂子拜天地。缺失母爱的他,一开始就喜欢这个漂亮的嫂嫂。他宣告:“致相不要长大,致相要永远和嫂子在一起。”看到哥哥欺负嫂嫂,他大声斥责:“不许打嫂嫂。”几年后,嫂子怀孕了,族人们怀疑嫂嫂的清白,哥哥又在外经商未归,父亲祖母手足无措。少年的致相挺身而出,言语掷地有声:“如果有谁怀疑嫂嫂,伤害我未出世的侄子,他就是我谢致相终身的仇敌!”此时,男人的担当在身材单薄的致相身上凸显,英雄气概呼之欲出。
书院是致相读书成长的地方。明朝末年,书院虽或有官方、私人或家族创建之分,但不同程度上均以各异的方式游移在“政”与“学”之间。致相聪明好学,谨记嫂嫂的教诲:好好读书,做个好官,光宗耀祖。学而优则仕。几年后,致相走出书院,参加科考,带着殿试第一,钦点状元的荣耀衣锦还乡。
只是,大明穷途末路,市民抗税、军队哗变、民族矛盾,齐到眼前。清代史学家古应泰在其著作《明史纪事本末》写道:“当斯时也,瓦解土崩,民流政敝,其不亡者幸耳。”在文武百官明哲保身之时,致相慨然选择血洒疆场。“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这是致相一类人书生报国的常态。
致相出身于家族书院,秉承了当时闻名天下的东林书院“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似的理想抱负。而谢家老老少少保护“东林党”遗孤的行为,更是书院精神的又一个实证。
唐君毅先生《中国文化之精神之价值》一书中,谈及中国之人格世界,将其分为十一类:有功德于民生日用之人物;学者;文学家艺术家;儒将与圣君贤相;豪杰之士;侠义之士;气节之士;高僧;隐逸与仙道;独行人物;圣贤。谢致相无疑既是儒将与圣君贤相,又是豪杰之士、侠义之士。
他的身上,聚集了儒、侠气质,按他的才华和人格气质,本应有一番大作为。他的妻子得知丈夫战死沙场,自杀殉情。朝廷旌表谢致相夫妇,下旨立牌坊以示敬仰。致相以身殉国,谢家悲痛万分,却倍增荣耀。
牌坊,是中国特有的建筑形式之一,它的历史可追溯到周朝,《诗经》记载:“衡门之下,可以栖迟。”牌坊兼有地方标志、宗教、道德、褒扬等方面的功用,因而,它亦被视为古代社会、文化和思想的纪念碑。当一切归于沉寂,当人们已无法回想起任何传说时,只有牌坊还立于时间的风雨中,以特有的方式向后世说话。
然而,世事弄人,命途多舛。致相并没有死,当他脸带沧桑、沉重出现在族人面前时,他已是新上任的大清朝徽州知府的身份,他来家乡宣布新政权“留头不留命,留命不留头”的剃发令。集族人捐银建立起来的牌坊,这座作为大祠堂的附属建筑物,原本是昭示家族先人高尚美德和丰功伟绩的,兼有祭祖功能的牌坊,因为致相的变节,成为了谢家最大的笑柄和最大的耻辱。
精忠报国撒热血,死而复生异朝服。父亲愤怒了,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嫂子不理解,要他永远离开谢镇;儿子感到耻辱,亲手砸了家族曾引以为傲的牌坊,甚至亲手策划谋杀父亲的行动。在“饿死是小,失节事大”的传统观念影响之下,致相成了一个使家族蒙羞,祖宗蒙羞,万人唾弃的十恶不赦之人。
他不得不死。在这世上,他至亲的父亲为剃发令而死,他至爱的嫂嫂下药想毒死他,他的家人族人包括他的儿子都希望他死,他焉能不死?然而,他不后悔。在遗书中,他写道:“致相一生虽然短暂,却经历了世间的荣辱悲欢。从明朝的状元,到大清的知府,尽管在君子的眼中,致相是以变节小人的结局走完这人生旅程;但致相不以为耻,更不后悔,只因致相相信,自己没有背叛自己的良心。”他曾对嫂嫂坦言:“功名荣辱都是过眼云烟,其实人生若是能娶到嫂嫂这样的女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呀。”他也曾为默默奉献半生的嫂子请来了旌表,因为只有他,才深深懂得嫂嫂维护家族之艰难。
改朝换代的罪责,本该由统治者自己承担。作为明朝的官员,致相曾誓死报国,血染沙场;作为谢家的子弟,致相万般努力,保全家族血脉;良鸟择木而栖,致相归顺清朝,问心无愧。遗书末尾,致相还嘱咐嫂嫂,不要顾忌世间凡俗礼节,祝福嫂嫂与钟爱一生的致成哥结成连理,获得幸福。
至此,致相用荡气回肠的遗书,质疑了父母之命维系的婚姻,更突破了忠君即爱国的传统思想。他的不悔不怨,在剧中均以正面的形象得以淋漓的展示。致相形象的塑造,是《大祠堂》最浓烈最亮丽的一笔,这一笔,效果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