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想过会和师姐发生争执。

其实我是有点崇拜师姐的，年龄并不是问题，我并不是因为师姐比我大才欣赏她的，事实上，很多年长于我的人并不一定有我的见识。还有就是，通常我是不崇拜人的，这和我的自恋有关，而师姐是个例外。

两个人的聚餐。很难想象我和师姐之间能容下第三人，如果有，那么这个人就要像消防员一样头戴钢盔，随时准备好扑救的动作。

师姐心情特别好，她点着我的鼻子说：“小妞，你这想法相当荒谬！”这时的师姐，向日葵般的脸上有异样的红润，她收回点我的手指，放下高脚杯，拿起筷子开始敲碗边。我对这种举动很不感冒，于是提醒她：“师姐，这是餐厅，咱别搞钿头云篦击节碎的玩意成不？”

师姐不领情，继续打着节拍道：“你能不打岔儿吗？姐姐我刚想到一段特别嗨的旋律。”这旋律我当然熟悉，这是斯美塔纳的《沃尔塔瓦河》，容易让人联想起杜甫“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名句。

但我还是不喜欢用筷子敲碗边，非常不喜欢。老妈打小就告诉我，这种做法很不吉利，今后会忍饥挨饿，过去小乞丐就是一边敲碗一边乞讨的。我向来认为这是坏习惯，而师姐却似乎很陶醉，全然不顾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我不自在起来，又劝：“师姐你能不敲么，你要是愿意，一会儿咱飙歌去，到时候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师姐停了手，狠狠翻了个白眼，道：“成心找事儿是不？姐姐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小妞，你不觉得这样吃饭很爽吗？”

我针锋相对：“一点不觉得，反而我认为这很没修养，而且，我很不喜欢小妞这个词，搞得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似地，你就不能叫我老妞么？”

师姐一口酒喷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完了摸摸我的头说：“小妞，你今天烧了呀？要不要姐姐陪你上医院瞅瞅去？”

我推开师姐的手：“去你个头，反正我不喜欢你用筷子敲碗，烦死了！”师姐正色道：“你是烦我了吧，别找茬儿了！”

“对，我就是烦你了。”我冲口而出。

师姐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有自己的活法，OK，我就是没法像你那样生活，知道不？我就是喜欢那个小男人，知道不？我就是喜欢英俊的脸，一张我不喜欢的脸成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绝不能忍受！就别替我闲吃萝卜淡操心了，要知道，男人是什么东西，那就是姐姐我脚上穿的透明丝袜，夏天咱一打一打地往回买对不，我穿破一双扔掉一双。小妞你得明白，我和你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那以后呢，以后你怎么办？”

“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以后再说吧。这么好的日子！”师姐端起酒杯，“想那么多干嘛，来，咱再喝一杯。真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小妞。”

我得承认，大学里，我就一直追不上师姐的脚步。师姐真能折腾。一会儿演话剧，一会儿诗朗诵，一会演讲，一会放歌，有一阵师姐甚至在校园里做起了小生意，卖些矿泉水、方便面、咖啡之类。总之，师姐满脑子的新鲜主意，她的日子向来是风风火火而又风生水起的。那段时间，我就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师姐后面东张西望的小屁孩儿。直到师姐离开校园，我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有天我拿一张自己领唱的照片向师姐显摆，师姐鄙夷道：“难道中文系没人了？”

我给师姐添酒，师姐喝下半杯，乘兴道：“小妞你有两大缺点知道不？”我盯着师姐，听她继续说，“你不会撒娇，你不甘示弱，天知道这两样可是女人看家的本领，你倒笨得一样也不会，你做女人很失败知道不？”我大笑：“姐姐，我都这把年纪了，你指望我还从头开始学撒娇和示弱么？”师姐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说：“那不一定啊，要不你就老骥伏枥一把？小妞，你是很有潜力滴！”我回拍师姐道：“师姐你挺man的，我要是男人就喜欢你了。”师姐得意道：“鬼扯，你现在就很喜欢我。”

凌晨，我又被疼痛催醒，天还黑着，无所事事，就开始泡脚，泡完躺沙发上晾干。这个时间，只有师姐是醒的，于是发消息给她：“干嘛呢？”回：“刚泡完脚，晾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