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走得很快，似过脚的一阵风。穿马路，健步如飞，不似六七十岁的人。路人喊：老太太摔了！我回身，看见不远处一个倒地的老太，未及反应，身边又旋一阵风，方才的老头已赶至老太身边，探出一只手，不耐烦道：“摔了，也不喊一声。”老太顺势起来，缩了手，也不敢掸灰。老头依旧甩手在前飞奔，老太惴惴地跟着小跑，如白日出巡的小鼠。

这对夫妻，丈夫还健壮强势，妻子却明显力不从心。前者走，后者跑，才勉强凑成了一对儿。在家里，恐怕也是老头颐指气使，老太蹑手蹑脚吧。倘不如此，如何凑合得下去。

在济南开会，一日乘车，听广播里正有一老头苦诉衷肠：老太每晚不在床上睡，只搭了小床堵在门口睡，说是怕自己睡着后老头偷偷溜出去和女人幽会。老太整日疑神疑鬼，家里一面口袋找不到了，都疑心老头拿了去送给外面的老太。老头委屈地说：她也不想想，有谁会看中一只面口袋呢？主持人启发老头表忠心，老头答：表了，说自己不是那种人，自己很珍惜这个家。但老太说：鬼才信。老头最后发狠道：我要离婚，日子木法过了。主持人估计没见过这阵势，一面劝老头消消气，一面建议老头带老太去看看病。

就想起唐代女诗人李季兰的《八至》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三句是写实，也是隐喻，最终渠成于“至亲至疏夫妻”。我倒愿意翻作新解。夫妻间，距离或近或远，有时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情意或深或浅，深处亲处，如明日朗朗满月彰彰，浅处疏处似雷电隆隆风雨凄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夫妻间，浓淡深浅，个中滋味，也只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吧。

粗茶白食小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恐怕是多数人日常生活的写照，日子虽小，要过得热火、红火却也难。要说，自由恋爱的当世，心头人是眼前人的比例还是很高的，夫妻间的聚散离合早怨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若需检视，便唯有自己的选择。婚姻，即你选择的生活。粗茶白食是你选的，你就怨不得这日子平平淡淡。倘你要的是风风火火的日子，只需选择一个敢赌敢拼的人，你就可以有一种跌宕起伏的人生。关键是，你要什么。

不过，即便起初是风风火火，最终也难免平平淡淡。你可曾见过一直刮的风，一直燃的火？如果你读过朱天心，一定对这个句子有印象，“只因彼此互为习惯，感情淡薄如隔夜冷茶如冰块化了的温吞好酒如久洗不肯再回复原状的白T恤的婚姻男女……”

不满意这个结尾？好吧，请回到本文开头，从“老头走得很快”开始，到“探出一只手”停，让我们一起往下编故事。老头深情款款道：“摔了，怎么也不喊一声呢，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你吐没吐我不知道，反正我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