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了一下诗魔
(2011-04-08 23:2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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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紫阳书院春水红楼梦春在堂全书文化 |
俞平伯出生时,他的曾祖父俞樾已是80岁的耄耋老人了。曾祖父是清末一代大儒,曾以“春落花仍在”之意为曾国藩所赏识,又是活跃于苏州紫阳书院、杭州诂经精舍的名师,有凡500卷《春在堂全书》的等身著作流传于世。俞樾对曾孙呵护有加,给予很高的期望。俞平伯才3岁,曾祖父即写对联相赠:“培植阶前玉,重探天上花。”此外,曾祖父还手书“上大人,孔乙己”等字,每天让俞平伯墨笔描红。有诗为证:“娇小曾孙爱如珍,怜他涂抹未停匀。晨窗日日磨丹砚,描纸亲书‘上大人’。”
在诗书世家成长,俞平伯自小就濡染了诗词的灵气。16岁,俞平伯甫入北京大学,就投在黄季刚门下,他的太老师便是大名鼎鼎的章太炎。俞平伯赠友人诗中便有“豪气纵横挥笔陈,未遑答和益惭惶”的妙答。黄季刚深爱周邦彦词,他断言:“词中清真可比诗中杜甫。”俞平伯受老师影响,迷清真词,对周邦彦的《少年游》尤为钟爱,“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之类的句子,大约让新婚的俞平伯更有共鸣吧。他说:“满纸花红柳绿的字面,使人迷眩惊奇。”
然而,俞平伯的诗人气质竟不是通过填词来展示的。1918年,俞平伯写了第一首白话诗:
五九与六九,抬头见杨柳。
风吹冰消散,河水绿如酒。
双鹅拍拍水中游,众人缓缓桥上走。
都说“春来了,真是好气候”……
俞平伯后来回忆:“同小孩学走路一样,语法调子都很招笑的……但我很感谢欣幸这个机会,使我能离开一切拘牵,赤裸显出诗中的自我。”这首名为《春水》的诗,让人不禁想起旧时的儿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这期间的血亲关系是相当明显的。朱自清评《春水》有八字:“写景抒情,清新婉曲。”
俞平伯提倡新诗的平民化。他认为,新诗不但要从平民生活中取材,要还淳反朴,而且,风格也须是平民的。他说:“雕琢是陈腐的,修饰是新鲜的。”唐弢这样评论俞平伯的诗歌:“平伯诗温文如其人,但平易中别有一点缠绵情致,以言诗格,颇近于温、李一路……”
《冬夜》、《西还》、《忆》和《雪朝》(俞平伯专辑)等新诗集的出版,向世人展示了俞平伯诗人禀赋。俞平伯的新诗,较其他诗人,更注重音律,闻一多和朱自清对此都颇有赞语。闻一多说:“俞君能熔铸词曲音节于其诗中,关于这一点,当代诸作家没有能同俞君比的。”朱自清则说:“平伯这种音律艺术,大概从旧诗和词中得来。他在北京大学时看旧诗、词、曲很多,后来便把他们的腔调去短取长,重以己意熔铸一番,便成了他自己的独特的音律。”
这一时期,俞平伯同时也写旧体诗,数量不多,诗集也多毁于文革。他的一首《秋夕言怀》被意外地保存下来了,中有四句:“繁华不足惜,所惜在芳时。先我何所继,后我何所贻。”诗虽平平,却句句落实。1973年,俞平伯回忆说:“荏苒将六十年,未酬此诺,是诗不负我,而我之负诗多矣,可叹息也。”
叹息什么呢?俞平伯有首《墙头》的小诗似可作答:
小小的我背着月儿,踏着叶儿,跟着影儿,
恋着,守着,傍着;
……
月斜了,风定了,人睡了,
只那染不就的浅蓝清冷冷的罩着
这个时期,和俞平伯交往过密,又能谈诗论诗的无疑就是康白情了。康白情出诗集《草儿》,俞平伯在序言中怀念逝去的好时光:“这样谈笑的生涯,自然地过去,很迅速地过去。后来我在欧洲,他还在北京,等我回国,他又去了。我们俩一年多没见,我做诗真寂寞极了;念书念着,写书写着,总没有谁来分我诗中的情感。”
写诗写得太寂寞,俞平伯便懒得做诗人了,于是他便将目光投向了《红楼梦》,就这样,曹雪芹的门下就多了一个铁杆粉丝。胡适有点失落,他批评俞平伯说:“我愿国中的诗人自己要知足安分。做一个好诗人已是尽够享的幸福了;不要得陇望蜀,妄想兼差做哲学家。”
俞平伯可不管,他要竭力忘掉自己的过去,他写了一首名为《我与诗》的诗以明心志:
我在楼上写诗,
写完了,
不是我底了;
读了一遍,三四遍后,
我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