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士陈汤
——读通鉴札记之五十三

李钟琴

汉至孝元，匈奴已衰，而郅支单于犹自以大国，困辱汉使，骄慢无礼。汉西域都护副使陈汤谓正使甘延寿曰：“夷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远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计，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国，数年之间，城郭诸国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战伐，数取胜，久畜之，必为西域患。虽所在绝远，蛮夷无金城强驽之守，如发屯田吏士，驱从乌孙众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则无所之，守则不足自保，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寿犹豫不听，陈汤乃乘延寿久病，矫制发城郭诸国兵及屯田吏士，合四万余人，急击匈奴，竟杀郅支，凡斩匈奴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余人，并送郅支单于首级至京师，陈汤与甘延寿且上疏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可谓壮哉！

陈汤立大功于绝域，扬强汉之威名，入朝后不仅不得封赏，而几危乎殆哉。丞相匡衡等以为，陈汤矫制兴师，功罪相抵，幸得不诛，岂可复加爵土？若表彰陈汤，则恐后之使者皆欲乘危侥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幸有宗室刘向为陈汤力辩，元帝方赦延寿、陈汤矫制之罪，封延寿为义成侯、长水校尉，陈汤为关内侯、射声校尉。

史载“汤为人沉勇，有大虑，多策略，喜奇功”，悬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真乃不世出之奇士也。而史又载：“陈汤素贪，所卤获财物入塞，多不法。”是知奇士亦有七情六欲也。而贪财好色，亦人之常情也，于陈汤何殊焉？且陈汤自以绝域之事，朝廷不当计较，故有隐没战利品之过，情有可原。成帝亦言陈汤“因敌之粮以赡军用，立功万里之外，威震百蛮，名显四海”，不费汉廷斗粮之费，一举而解汉廷数十年之边患，厥功至伟。而朝臣仍以其贪污所获匈奴财物为罪，无乃太过乎？而陈汤竟以此免官，复因上书所言不实而下狱当死，幸有太中大夫谷永为其诉讼，方得出狱，贬为士伍。后再起再贬，终被免为庶人，先徙敦煌，后徙安定。议郎耿育上书为汤讼冤，帝乃许陈汤还京，一代奇才，困顿以终，实堪浩叹。

壮哉陈汤，奇哉陈汤！有谋有勇，敢做敢当；千里奔袭，冒雪凌霜；单于授首，扬威远方；毕生一战，功业煌煌。

悲哉陈汤，哀哉陈汤！生于浊世，徒言汉强；敌国甫破，功臣锒铛；庸才竞进，奇士幽藏；一世坎坷，令人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