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之战
——读通鉴札记之二十三
李钟琴

 

巨鹿之战，乃项羽奠定其霸主地位之关键一役也。当是时也，秦将章邯屡败陈胜，大败齐魏，杀齐王田儋，魏王咎自杀。未几而复败楚军于定陶，杀项羽之叔项梁，遂乘胜渡河击赵，围赵王歇与赵相张耳于巨鹿。此乃陈胜首义以来，义军进入低潮之时也，诚生死存亡之秋也。

此时秦若灭赵，将移兵诸侯予以各个击破，亡秦大业将功败垂成。是以诸侯皆知此役之利害，纷纷派兵遣将以救赵。楚怀王命宋义为上将，号“卿子冠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率兵北上救赵。

而宋义行至安阳，观望四十六日犹按兵不动。盖宋义之意，欲秦赵两败俱伤而坐收渔人之利也。项羽进谏，宋义曰：“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有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所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者谓谁耶？矛头直指项羽明矣！项羽何人也？有万夫不当之勇之猛士也。宋义之令，痛骂项羽，并以“斩之”威胁之，又不预设防范项羽之策，此令无疑为宋义之催命牌也。

于是项羽入帐斩宋义矣，遂代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大破之。”“及楚击秦，诸侯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当十，呼声动天地，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清人洪亮吉、纪晓岚等论史，以宋义实欲“怒我怠寇，养锐以需，相时而动也”，且言“项羽破秦，乃得宋义之力。使宋义尚在，未必不疾击也”。余于此论不以为然也！李牧守北边，数岁不战，遂一战而破匈奴；赵奢救瘀与，驻军二十八日不战，终一战而败秦军；唐太宗伐薛秦，坚壁不出两月有余，竟一战而毕其功。而宋义之不战，与此三者异。项羽有言：“今岁饥民贫，士卒食半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举秦强，何敝之承！”盖楚军远来，粮草不给，士卒饥馁，日久军心必散。未及敌敝，而己已敝，故宋义之不战，乃坐待败亡之举也。

《孙子·九地》云：“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尽力。”项羽乃深得之矣。若楚兵亦如诸侯之军，名曰救赵，而数月按兵不动，皆作壁上观，则秦必灭赵。灭赵，则诸侯益恐，将不战自溃矣。宋义欲乘秦赵之弊，岂可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