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参加工作时,是在一个山窝里面,教职业高中的语文。当时职业教育就像没娘的孩子,差不多没人管的。我那个班开学时有40来号人,上了半年,就剩下20几个人。人气不旺,我的教学热情也不高。可以说,大家都是混日子过吧,无论学生,老师,还是校长。
可是,有一天走进教室,我惊奇地发现,教室里亮堂了许多,后排竟然坐了一个戴眼镜的妙龄少女。一打听,才知道她是校长朋友的女儿,本来在一所乡村小学代课,现在来旁听,准备考大学。
她就是慧,很文静,上课总喜欢托着腮,盯着老师看。
不用说,我此后的热情迅速高涨。我那时还是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又没有女朋友,对于这样年轻漂亮且有气质的女学生,当然是“爱不释手”。不过,我可不敢乱来,她是学生我是老师嘛。当时,许多分配山区工作的小伙子都为找对象焦急,特别是师范毕业的学生,实在熬不住了,就在自己任教的班上挑个还漂亮的女生,也不经恋爱就睡一起了,许多还是十四五岁呢。我的几个同事就是这样成家立业的。
有一次,为了丰富教学内容,我把自己发表的文章复印出来,给学生做阅读教材,并认真讲解。我发现慧听得非常认真,我好像从她眼镜片后面的瞳仁里看到了一波一波的霞光。
那天晚上,慧敲开了我的房门。因为条件简陋,我们没有办公室,都在自己的卧室里备课改作业。我有点慌乱地让她进了屋子。看得出,她经过了细心打扮的,拿掉了眼镜,脸颊红扑扑的,裙子很雅洁,衬出细长的身材,好象还洒了香水,有一抹淡淡的清香。
她带了几篇自己的文章来向我请教。说实话,她的东西非常有激情,和她文静的外表截然不同。我似乎感觉到,她很渴望爱情,那种真正的但也只存在于想象或书本中的爱情。我也似乎意识到她给我看的用意,但我没有多想,我一直有个比较坚定的念头,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我不能找学生做老婆,我一定要飞出去的。所以,在慧面前,我还算压住了狂乱的心跳。
慧后又来过几次,一次比一次随便。自己倒茶,自己找凳子。甚至还帮我收拾脏衣服,折被子。可是,我却不自在。我怕邻居同事有闲话,也怕校长批评我的生活作风。
又一天下午,学校包场看电影,大家几乎都走了,我没去,慧也没去,她又敲开了我的房门。我说,你怎么不去看电影?她说:你不是也没去嘛。我就很不自然起来,脸上有些发烧。慧什么也没带,就是来我聊天的。但那天,她的裙子特别新潮,裙脚很短,虽不是高级面料,但草绿色显得青春素净,人也显得苗条,还洗了头,瀑布样的秀发垂挂两肩。
我找不到话说,就想起我在城里的一个好朋友曾经打过慧的主意,于是我对慧说:慧,我给你做个媒,怎么样?好啊!慧很高兴,镜片后又霞光奕奕。
等我把我朋友的情况介绍完,她好像还有兴趣,因为我特别强调我朋友的文才,以及他单位优厚的工资福利待遇。慧说,老师,我相信你,也就相信你的朋友。
此后,我安排他们见面了。没想到,他们一见如故,没聊几分钟就头挨着头了。也难怪,我的朋友也是久旱的山地,他说他特别喜欢戴眼镜的女孩,特有魅力。
他们很快就谈及婚姻了。我朋友还准备资助慧复读,让她考大学,那时他四处找人要高考资料。可见,他是认真的。不过,据他自己说,他和慧进展神速,虽然没有那个,但除了那个该做的都做了,朋友说的时候一脸的自豪和幸福。
可是,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隔了几个月,我就听说他们吹掉了。我朋友原来以为慧是吃商品粮的,没想到她还不是城镇户口,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也可能不是。
那个夏天的暑假,我在老家歇息。一个晚上,慧突然神话般地造访我家。我真是吃了一惊。她怎么找到我家的呢?她为什么来我家呢?乐得我妈妈喜滋滋的,东跑西颠的,忙乱个不停。可是,我却很不自在。我的家乡风俗是,女孩子来男家,一般都是女朋友,将来的女客,没有这个把握,是不能把女孩子带进家门的。我那天并不高兴,有点冷落她。可是她和我妈妈很热乎,对我的表情也不在意。和我聊天谈心时,她说的不多,也就是高考、写作还有我朋友的情况。我没有把她作为朋友,只是作为学生,所以口气很淡,热情不高。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走了。走时和我打了个招呼,笑了笑。我没有送。
过了会,我妈妈发现床头有个东西,一看,是慧遗落的眼镜。
1990年,我调入县城的中学。有个傍晚,秋风徐徐,虫鸣唧唧,道路上、教室里都亮起了灯,我外出回来,住隔壁的同事告诉我,说有个女孩找我,很漂亮的,人还在楼下等。我猜不到是谁,就赶紧下楼看。一个修长身材,挂了个坤包的女孩正在夹竹桃边徘徊,好象在思考什么大问题。我叫了一声,她抬起脸来,笑容里藏不住忧郁。她告诉我,她是特意来城里找我朋友的,她不相信我朋友的变心,她想再努力,可是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我知道我朋友的想法,我就对她说了实话。她无言,很久才又问我:老师你怎么还不找呢?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孩呢?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一别多年,杳无音信。早听说她没有考取大学,去外地打工了。
我就常常想,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门口呢,她总是那样出其不意。但是,她可能还不知道我来南昌工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