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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鼾声(住院手记之三)

(2020-10-27 11:12:44)
标签:

市井生活

文化

散文

 夜半鼾声(住院手记之三)

       过去住院,我不大守规矩,很少在医院夜宿。这次打算监测夜间血糖变化,就不回家睡觉了,但又怕鼾声。病房七个人,两个女的,我一个挨一个看,觉得一个比一个能打鼾。尤其是两个女的,一看就后怕。我一直以为女人温婉,是不该有打鼾这粗野事的。若打鼾,就是一桩恐怖事了。病房里,就“菜农”和“老鼠”是女的。“菜农”是个半老太婆,壮实,灰脸色,皮糙,几无脖子,脑壳就好像是一个砂罐摞在肩膀上,那气管咋会通畅呢?“老鼠”瘦小,气管也必定狭窄,打起鼾来兴许就是尖咧的霹雳之声。

       都是糖友,因为一样的疾患住在一起,并不觉得生分,很快就进入了聊天模式,一时转基因,一时车祸,话题转换得快。我想,这也好,这样聊到半夜,他们倒头就睡,下半夜不就平安无事了?

       关了顶灯,地灯昏黄的光匍匐在地砖上,懒洋洋的。菜农脱了外套,身子往下一溜,往上拉了被子,睡了。“老鼠”说,大姐,不把隔帘拉上?“都是老太婆了,拉不拉都一样。”菜农说罢,翻了半个肉身,刚好和鱼老板撞脸了。

       鱼老板本能地闭上眼睛,滚了半圈,背对着菜农。菜农起身拉隔帘,“老鼠”取笑她:“不是不拉的吗?”菜农笑了,有两份羞涩:“嘿嘿,膈应。”

       我戴上耳机,在手机上看李小龙的综合格斗游戏,五局沒打完,菜农就率先发难了。我带有耳塞,并不觉得她的鼾声有多大,只是觉得鼾声闷闷的,好似远方的滚雷经过长途跋涉后的余音在弥漫。

      “高危”说,还有比他厉害的人,这鼾声怕是鬼听到了都会流冷汗。

       我拔了耳塞,似乎有一堵高墙突然间哄然倒了下来。这鼾声是我从来不曾听见过,好像是在腹腔里囤积了许久之后突然迸裂出来的,一阵长音之后,又猛然停顿下来,不到两秒钟,又是另外的音频,声音尖厉、拖拖拉拉,慢慢地变细、变薄,仿佛镍币划过玻璃的声响。

       若是这声音重归“雷声部”也就罢了,沒想到这尖厉的声音行将停下来的时候,却又异峰突起,驴声般响了起来,断断续续地一抽一泣。瘆人!

       鱼老板说:“真快,只怕是一泡尿的工夫就困过去了。”说完,他“咯咯咯”地笑。

      “老鼠”在频繁翻身,床垫上的钢丝声“叽咔叽咔”地响个不停。“这是有福气的人啰。”“老鼠”在发感慨。

       书生顾不得矜持了,也跟着话题跑:“我看她是个简单的人……”话没说完,厂长抢话:“她可不是简单的人,哪个菜老板不是百万富翁。”

      “我是说她是一个沒心事的人。有心事,睡忒快?”

       厂长又开启了怼的模式:“哪个人没有心事呢?”

       书生不吭气,“高危”出来打抱不平:“我说厂长啊,你就是个扛精”,“高危”咳了一声,喉咙里有痰哽了一下,不见吐的声音,肯定吞回去了。“高危”净口了,补了一刀:“你在家敢跟媳妇怼吧?”

       兴许是被掐住了七寸, 半天不见厂长接腔。

       不多时,“高危”也发动轰炸机了。他的鼾声也很响,以沉闷为主基调,並不特别刺耳。他的鼾声大多是在鼻腔里滚动,断断续续地响过一阵后,突然在喉咙窝里短促地一抽,音调就变了,像鸡被杀掉之后最后的抽搐声。两种声音之间没有过渡,沒有缓冲,中间的停顿会让人担心,这口气是否还能接上。

       我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高危”本就是个高危病人,肾衰竭,高血压,每一口气都是关键。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只见他窝坐在轮椅上,根本就沒上床。他的头朝右耷拉着,喉咙里的声音滚一次,身体就抖一次。

       我推他肩膀:“兄弟,上床睡。”

       他一惊,发憶怔,用手擦口水,哦了两声,谢过我后,说上年纪了,在床上睡不着。

       他并不老,应该还不到坐着睡比躺着睡更快、更好的年纪。

       推醒“高危”后,我在楼梯道抽了半支烟,回到病房时,书生已径加入“三重唱”了。这很令我意外,没想到文人打鼾跟粗人一样俗不可耐。

       书生仰躺着,嘴巴一张一合,有节无致。进气张开,出气合上。进气时,气流像水流到某个拐处打漩一样,在上腭处颤几个回合后再进入鼻腔形成抖动的音响。出气的时候,腮帮子鼓胀鼓胀的,两片嘴唇反倒合上了,随着气流的迸然而出,上唇明显盖住了下唇,形似一张青蛙嘴。

       我迫切地期望他能翻个身,既可免去气阻之苦,也能保住他的斯文。可是书生始终不曾动弹,我也不便推醒他。他是文人,比不得“高危”,对丑陋、文明的认识和态度,文人和粗人的区别很大、很大。与其推醒了让他难堪,不如顺其自然地让他保住自以为是的斯文。

       快折腾到凌晨两点了,我也要睡了。不料,所有的鼾声都停歇了,仿佛海啸过后,大海归于平静,世界陷入了可怕的空寂之中……一丝胆怯向我袭来。我知道,与我同处一室的都是平凡的好人,但我认生,疑心重,很少有与陌生人同居一室的经历,仅有的几次都使我联想到不堪的画面。

       我朝窗外望去,楼房暗影绰绰,楼宇间的缝隙中,是不规则的天幕图形……

       第二天早晨,我夫人来医院探视。甫一见面,我戏谑地说,哎呀,昨晚生不如死,满屋的鼾声,整夜都沒睡成。

      “老鼠”一个劲地笑。我以为她在笑我的夸张。她说,你也在打鼾。他们上半夜,你是下半夜。还有一点跟他们不一样,你有很长的拖音,像花腔。

       我说,打鼾不尽得睡着了,正像做梦的人并不都是睡着的人一样。话有些拗口,沒人理睬。

       我夫人阴阳怪气地说,他向来口齿不清,口音重,打鼾肯定跟别人不一样。

       我难为情,自以为还有些眼力,却只看见了别人,却看不到自已。当然,我丝毫不疑惑,鼾声怎么跟口音还有瓜葛呢?老婆如是说,是调侃,说粗一点,纯粹就是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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