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的散米品种多，一仓一仓地挨着，白花花的。粳米圆滚滚的，很憨实，白中泛浅浅的蓝，色气嫩嫩的；长溜溜的泰国香米，织布的梭子一般，流线型，白得发青，手一摸，满掌的滑腻感。买啥好呢？不用思量，也懒得看价码，反正是寅吃精米卯吃糙，犯不着费心思。扯一个塑料袋，双手一搓、一拉，对着袋口吹一口气，撮几瓢，手指一绞，打个结就走路。

       在收费处排队交钱。前面的老人多，在钱包里掏钱总是不顺当，好不容易掏出来了，钱又被橡皮筋五花大绑地捆着，手指一绕，又是大钱包小钱，小钱包毛票，老半天都抠不出来。急死人了！心里不免埋怨，咋不事先准备好呢，耽搁大伙的时间。有的老人用手机支付，东戳西戳，就是戳不出码儿来。收银员想拿过手机帮忙，老家伙警惕性高，手机后缩，另一只手把人挡了回去，生怕人家把钱戳走了。

       好不容易轮到我了。收银的姑娘说，老师傅，您的米还没过秤。人老了，记性不好。这不是第一次了，走了不少回头路，也被老伴揶揄过好多次。边走边笑，笑五十步笑一百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虽老矣，还不轻易怀疑人的善良。

       过秤的姑娘穿便装，肯定是新来试用的，还没正式录用。秤过后，把票条往袋颈一贴，就招呼下一个顾客。我随口一说，姑娘，这米多少钱一斤？姑娘脱口而出：3.25元。她错了，我买的是泰国香米，一斤3,98元。我笑她，像你这样，超市迟早要倒闭的。她杏眼一翻：咋的？

       我说原委，她一边拍自己的额头，一边把米袋子往秤台上趸，再撕一张票条贴在袋子肚子上。我说，两张票条，以哪一张为准呢？她有些不耐烦了，说收银员晓得的。

       我本是善意提醒她，却被她呛了一口。不计较，娃儿们谋生不容易，新来的，难免出错，而心里也不是没嘀咕，再不容易，说声“谢谢”该是不费气力的。

       收银员疑惑了，把米袋子正反看了两回。问我 ，只是米，咋会有两张票呢？我说，就按价格高的收吧。没必要说过程，我的一句话，有可能影响那姑娘的录用。

       米吃完了，又到这家超市买米。径直往那熟悉的档口走去，扯袋子、开袋子、撮米。过秤后，出于好奇，我又随口一说，姑娘，多少钱一斤？她说，3.38，粳米涨价了。我说，这是泰国香米。她一笑，有些难为情。重新过秤后，按泰国香米贴了价签，我提着袋子就回家了。

       我把这事说与老伴听，她说，你真是个憨子，要是其他人，一走了事了。

       下午，她说把这事跟妹妹说了，妹妹不假思索地说，恐怕是哥哥记错了。她一说，我还真怀疑起自己了。进厨房抓一把米一看，真不是泰国香米。不敢声张，太掉价了，世上还有自己算计自己的事！

       超市就在居室楼下，便下去看究竟。原先装粳米和泰国香米的仓位置换了。怪谁哩！人老了，记忆力的衰退，不只是遗忘，还有阴差阳错、张冠李戴。比如认错人、记错事。

       吃饭时，我问老伴，这泰国米的味道咋样？她说，连儿子都有假的，何况平常的吃食？我说，这是粳米，我买错了。她坏笑，说，何必说破呢。

       有啥不能说破呢？老伴无外乎要说我这人一直不拘小节、粗枝大叶，家常琐事总是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