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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业局的林局长,是个女人,也是一个异数。
不爱红装爱武装,一个漂亮的官人,却特别偏好玩双节棍。每逢行业联欢,林局的双节棍表演必是保留节目。
林局四十开外,1.69米的海拔,清汤挂面式的头发,不施粉黛,厚唇,唇线分明,身材前挺后翘,煞是抢眼。除非特别的场合,林局长多是穿休闲装,别看她随随便便的装束,不管什么衣服,只要往她身上一套,横竖都出彩。有人说,林局长长的像徐静蕾,天生就是一副衣架子,也会买衣服。副局长刘翰说:“错!咋能说林局像徐静蕾呢?是徐静蕾像林局长。”刘翰顿了顿,环顾四周,并无反应,又一本正经地,“林局是会买衣服,关键是林局盖儿靓,能给衣服增色,林局就是披麻布片,那麻布片都是养眼的。”
刘翰也是个女人,是林局的发小,自小生在胡同、长在胡同,也没念过正规的大学,嘴皮子灵光,和林局是穿一条裤子的人,只要有刘翰在场,人们从不说林局半个字的好歹。
林局一听,却不领情,正色道:“上班时间,扯什么闲话?亏你还是局领导。”
刘翰并不觉得尴尬,旁人也不把这话当回事,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领导随随便便虎着脸批评一个人,这挨批的人大抵都是领导的心腹,表皮上的煞有介事,纯碎就是做给人看的。
林业局新来了个副局长,王姓,是市委组织部引进的人才,三十四岁,武大的博士生,念的是社会公共管理专业。
林局问刘翰:“给组织部写个申请,让王博进党委吧......”
刘翰一听,不等林局说完,忙把手中的水杯往茶几上一搁:“我看你是脑袋进水了,一个新来的,还不晓得他的性水,日后他的屁股往哪边坐还不清楚咧。”
林局未必不知道,现在的局党委有四个人,除了刘翰和自己是一条腿,另外两个都是不好缠的人物,尤其是那个李副局长,倚老卖老,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物,太不圆润,平日里议事定论都不方便,若是新来的王副局被对方驯化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但她不想明说。
刘翰见林局不说话,越说越起劲:“我看把他晾在外面,调教调教一年半载再说。”
林局佯装思考状,但刘翰也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在党委会上提出来么?这又不是犯法的事,由我自己提出来并无不妥,只是如何把话说的冠冕堂皇些。
刘翰有个外号,叫“刘憨”,快言快语,装疯卖傻,其实,刘翰精明的很,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她知道自己的屁股能坐到副局长的板凳上,靠的就是与林局的老交情,所以,每到关键时刻,刘翰都能站出来说林局不方便说的话。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自己根基浅,唯一的靠山就是林局,若作奸犯科,林局也是保不了自己的,因为她太了解林局的德行,林局这人城府太深,阴!所以刘翰不和任何人做违法乱纪的事,包括林局。
那年,林局对她说:“现在许多领导都在企业入股。这些人是聪明人,又不是受贿,充其量就是打擦边球。”
刘翰没接话,她知道林局的意思。下属林场正在搞股份制改造,林局做过工作,资产评估时,缩水了一千多万,这次无非又是她要捞银两,却要以我的名义入股。前年,林局家装修房子花了不少钱,我出面帮他在林场报销了,有人举报,要不是场长口紧,我差点替她进了局子。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干的。
一个双休日的晚上,王副局见林局在湖滩上玩双节棍。林局一身“李宁牌”休闲装,转身、跳跃、腿法、运肘、八字舞花,很是老道,那架势颇有李小龙霹雳双节棍的风范。王副局很是诧异,一个靓丽的女人,还是个在官场混的女人,何以能把男人的把式玩得如此的娴熟?他刚进林业局的时候,倒是听说过林局的双节棍玩得呱呱叫,还能耍弄九节鞭,他以为这只是说说而已,今日得见,才觉得这女人真是个另类。
林局见王副局朝自己走过来,立马收手,将双节棍握在掌心,双腿并立,两拳相握着里外一摇,呵呵一笑:“王博见笑了。”
王副局腰身一弓,笑盈盈地还了个拱手礼:“林局真是个奇女子,工作是女强人,休闲的日子也是有情有调有品位。”
林局手上的双节棍也不是普通的双节棍,棍身是黄灿灿的古铜色,两节棍子的顶端是银色的圆陀螺,链子是银色的,明晃晃的,每个环扣都有可以拆卸的豁口,可以根据需要把链条加长。这种双节棍是只有李连杰玩过的。
“林局,玩双节棍好,可以防身的。”
林局用纸巾擦了一把汗津津的脸,灿然一笑:“一个老太婆需要防什么身,锻炼锻炼身体好了。”
王副局没有进党委,被分工管森林安全。这也是林局的意思,不过是刘翰提出来的。那日,刘翰对林局说:“现在的领导都怕出安全问题,吃药死人,药监局长下课,矿山出事,安监局长倒霉,干脆就要王副局管森林安全算了,反正他是个愣头青,不晓得水的深浅。”
林局莞尔一笑,“开会时,你提出来吧。”
刘翰清楚,自己是林局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也是林局的炮灰。
会议正在进行中,谁管森林安全的事体,却并不顺利。刘翰摆了一大堆理由,一说森林安全管理不能沿袭过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要科学管理,王副局是博士,在班子成员中,他最懂科学;又说王副局年轻、身体好,可以经常下基层,及时发现安全隐患......
原先分管森林安全的李副局长是个兢兢业业、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党员,一听刘翰说自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来气了:“我不科学?安全问题要你们操过心吗?全市大大小小十几个林场我一年跑过多少遍?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到一个年轻人的肩膀上,是对事业负责,还是对年轻人负责......”
不等李副局长把话说完,林局一笑,发话了:“李大哥,你为安全问题操碎了心,这是有目共睹的,也是任何人不能抹杀的。头痛了医头,脚痛了医脚,有什么不对呢?也是对症下药哩。怕是刘翰没把话说妥帖,让你误会了。”
林局有这个习惯,在内部的会议上,比自己小的称呼“小弟小妹”,比自己年长的,称呼“哥”,的确,这温言婉语也能拉近距离。
林局喝了一口水,“我们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没有领导给我们压担子,我们能成长起来吗?王副局虽然年轻,但年轻就是优势,他有知识、有文化、有一颗上进的心,朝气蓬勃,这是我们在座的任何人都无法比的。”林局眼光朝王博一扫,“王局以后要多多请教李局长,他身上的东西够你学的。”
林局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会场的几个人都知道,这是无法更改的决定。李副局长看了看王副局长,见他不知如何是好,。也是,王博也觉着安全问题不仅人命关天,还涉及自己的仕途,这要他如何选择呢?拒绝吧,没说得出的理由,接受吧,心里却没多大的底。
当初,在是做学问还是做公务员的的选择上,做过副镇长的父亲死活要自己做官。两难之中,父亲说,“儿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做官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儿子说:“小公务员有什么做头?一天到晚做的都是重复性的杂巴事,这书不是白读了?”
“你的书真是白读了”做爸爸的猛吸了一口烟,“你的悟性太差,官大一级压死人。你看隔壁的王胖子,在省城混了个处长,镇委书记都把他当爷待。你舅舅还是大学的博导,又能怎样呢?回来连公家的一杯酒都喝不上。”老爸越说越来劲,“你妈走的早,我把你拉扯大,供你把书读到顶了,不容易。你要好好混,不管单位大小,一定要混到一把手。一把手能签字,当个副职球毬用都没有......”
他不敢苟同老爸的意见,但一想到老爸的不容易,只好暂时屈从,以后若是不适应官场,全身而退,回头做个教师也是可以的。
王副局并不觉得林局的话中有诈,只是觉得兹事体大,但转而一想,有一腔热情、科学预案和得力措施,又有多大的难度呢?“服从组织的安排。只是需要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王副局虽然表态毅然决然,心里并没有多大底数。
林局笑颜大展:“年轻人就是应该这样,自我加压、敢挑重担。我们都是你的坚强后盾。”
刘翰习惯性的眯着眼笑了,李副局长虎着脸,一声不吭。
一年后,市委组织部来考察王副局的履职情况,一番民主测评,全局一干人马,除了三票不称职,其余全是优秀票。林局和刘翰知道,这三票不称职是她们两人和安全科的李军的,但这结果大出她们的意料。
自王副局分管森林安全后,他的“监管无缝隙系统法则”被省林业局评定为全省林业系统最科学、最系统的林业管理措施,王副局并代表省林业局参加了林业部主办的高峰论坛。其势头确实逼人。
一日,刘翰一幅肃穆的表情,对林局说:“天枝,王博这人有来头啊。照这样下去,怕是要做局长了。”
林局波澜不惊,嘴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年轻人进步是好事,我们应该高兴啊。”
刘翰心里泛起一丝揶揄,装什么高尚哦,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你比谁都害怕王副局的成长进步,自王博进入林业局,你就怕他的风头盖过你,抢了你的饭碗。
刘翰的这想法确确实实是林局的一块心病,她出生寒门,自己从工厂的工人、统计员、市局的打字员,一路摸爬滚打,才走到这领导岗位,期间,不知道遭遇过多少流言蜚语,有人说省委组织部的某某某是她的舅舅,有人说,她这个局长就是跟人睡出来的,这其中的甘难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刘翰哩,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只要林局在,就有她的汤喝,若是王博做局长了,管财务这块肥缺是轮不到她的,所以,保林局就是保自己。一想到这里,刘翰倒不觉得林局的装高尚有多么猥琐。林局不愿意把话说破,自有她的理由,但你我都是亲姊妹样的关系,何苦犹抱琵琶半遮面呢?既然你遮遮掩掩,不如我替你说好了。
一日,刘翰说:“天枝,组织部要考察王博了,我们何不做做工作,压一压他的势头?”刘翰朝林局坐的沙发挪了挪屁股,神秘兮兮地:“我把人员扒了个堆,有十个人是可以做工作不投优秀票的。如果真能有这结果,王博在局里是呆不长的,至少也是灰溜溜的。”
林局只是“哦”了一声,但心里盘算着这些人是否会买账,刘翰又该如何去游说,如果把事情做得太张扬、太露骨,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刘翰晓得林局在想什么,既然自己把话说到这田地了,不如就和盘掏出来:“你放心,这事,就小菜一碟,我会做到天衣无缝的。”
林局又“哦”了一声,并不说具体的想法,只是把眼睛飙在电视上。但刘翰知道,她的天枝眼神是游离的,并无心思看电视,她在想,这样做有多大的胜算。
“你觉得可不可以?”
“顺其自然吧。”林局好似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
刘翰觉得林局太诡了,这“顺其自然”说得太精到了。林局真是个玩双节棍的高手,从正面理解,可以是尊重真正的民意,从反面理解,却又是认同了我的做法,两面都讨好,横竖都是实惠。
但如今这结果委实觉得晦气。
一日,王副局和李军到林场查安全隐患,临近中午了,场长程力夫留饭,王副局死活不肯,这饭吃不得的,违反规定。再说管不住嘴巴搞习惯了是要出事的。
程力夫说,我们同学,我自己掏腰包还不行吗?
王副局、李军、程力夫三人吃了。
下午,刘翰试探着问李军:“媳妇中午做的啥菜?”
“在林场吃的。程场长埋的单。还上了老鳖。”
刘翰“哦”了一声。
刘翰走进林局的办公室后,随手把门关上,一脸正气地向林局禀告:“我觉得王博没有起码的政治嗅觉,什么时候了,还敢在企业吃老鳖。”
林局本能地抬起头,真有这事?但她立马沉下气来,叮嘱刘翰:“你知道就可以了,也不要给王博说,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已经晓得了,以免难堪,影响他的积极性。”林局朝刘翰摆了摆手,“这事到此为止,不然有人传到网上,影响局里的形象。”
刘翰觉得这人太精了,所有不堪的话,只要在她嘴里溜出来都是光鲜的,还什么“到此为止”,担心有人传到网上影响局里的形象,你不就是暗示我去做这事么?什么“顺其自然”,不就是顺我的意思之然吗?何苦这样人模狗样地装逼啊。
刘翰一寻思,觉得这文章是可以做的,不管是公家付账,还是程力夫埋单,反正这饭是吃过的,只要把这事捅出去,你王博吃得了兜不起,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也就两天功夫,王副局工作期间在林场吃老鳖的事在局里传开了。一个星期后,市纪委来了,通报了调查结果,证明王副局确实吃了老鳖,是程力夫个人掏的腰包。通报会上,林局的讲话一板一眼:“王副局长的才情是难得的、工作魄力是大的、作风是务实的,王副局长确确实实在林场吃过老鳖,但那是他的同学程力夫个人请的,同学个人请他吃饭,有什么不可的呢?请大家不要谣传......”
刘翰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笑,林局这也是造声势啊,尽管再三强调是个人请吃,但那“确确实实”、“吃老鳖”这些关键词,也是够抢眼的了。市纪委的调查结果说是场长个人埋单,但谁会相信呢?刘翰觉得,谁埋单已经不是问题,关键是让你王博尝尝入道的咸淡。
会议主持人正准备宣布散会,李副局长站了起来,脸憋得通红:“王博是个好领导,我们不要成心挑他的刺。我就觉得局里的风气不正,有人阴一套阳一套,就喜欢下双黄蛋、演双簧、唱二人转......”
纪委的人说,李局长,有话下来说,有情况可以直接跟我们反映。
第二天,王副局见林局额头上敷了一块纱布,便问:“林局,咋的?”
“不小心被双节棍碰了。”
据说,纪委在散会后,找到林局和刘翰,说有人举报她们在市委组织部考察王博期间,做了不光采的手脚。
王博心想,林局的双节棍玩得恁利落,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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