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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高考枪手 |
如果不出所料,最后的结果可能是,组织者“李老师”蹲局子,“枪手”被开除,涉事领导和监考人员承担刑事责任,被替考的学生被取消高考资格。这是人所共期的!谁都不愿意看到尚且公平的高考被放荡的权力所奸淫。此事得以及时全面曝光,应该说是记者履行了基本的职业道义,但分析整个事件的缘起、发展的诸多细节,又不难发现这是一起本可以终止的高考舞弊事件。
6月17日,央视的《东方时空》报道了这起事件。据央视称,自去年年底,一个自称是华科“李老师”的人就开始精心策划,从“李老师”以找家教的名义撒网到“枪手”进入考场,历时半年之久,而一直“潜水”跟踪的是一个叫何春中的记者。
不得不佩服记者敏锐的目光和一流的专业素养,所有的新闻元素被恰到好处地揉捏在近半小时的画面中,让公众又一次看见了权钱交易的不堪。我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回倒腾了几遍《东方时空》的视频画面,并记录下了每个时间段里发生的主要事项和情节。下面以文字方式还原央视报道中的几个时间节点——
2014年5月19日16时,“李老师”在中南政法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与何春中见面,表明了具体的代考办法、打点成本,明确代考考点在河南。同时交代代考的风险回避。买通的对象是主监考,打点一个考场的费用是7万。
5月26日19时,“李老师”出示“枪手”测试试卷。
6月1日7点56分58秒给“枪手”发测试通知。
6月1日12时通知通过测试的“枪手”获得“枪手”资格。
6月1日12时16分,画面显示“枪手”小T、小Z、小C接受风险问询,并有自称华科大的女性张老师(‘李老师’的上线)支付5000元预定金的画面。
6月5日13时22分至15时25分28秒,组织者向“枪手”交代注意事项、安排“枪手”出行、家长领“枪手”。
6月5日19时家长叮嘱“枪手”万一被发现,不要承认代考,家长会找公安局的人摆平。
不厌其烦地罗列这些时间节点,是想说明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这起事件本来是可以不发生的。央视的画面显示,“潜水员”何春中早在去年11月就“潜伏”在“李老师”身边,而且实时拍下了5月19日至6月5日组织者的相关活动内容,不管在哪一个时间节点上,只要记者向公安部门举报,这起事件永远只会定格在预谋上。即便是在高考前一天,如果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和公安部门联合行动,一样可以端掉利益链条上除考生之外的所有利益相关者。
当整个事件走向末端后,我们看到的是两种情形,一是舞弊过程环环相扣的周密和相关人员的丧心病狂,二是考生高考资格的丧失。尽管这些被权力庇佑的考生,在计划得逞后将成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从他们从此失去高考资格的结果看,他们又是另外意义上的受害者,他们用未来的人生承担了最大的风险成本。
“李老师”的计划在记者的跟踪中渐行渐远,预谋外化成了具体的行动,最终酿成了一宗窝案。但这一切都不是我们归罪于记者的理由,怀疑记者的天职是对公序良俗的辱没,而令人尴尬的是,邪恶与正义在两条悖行的轨道上,共同经历了恶对善的阉割。由此派生出的疑问是,当新闻价值和法制价值并存时,前者对后者是否具有权利超越的天然资格?记者分明知道“李老师”的“创意”如果得以实现,必将是一宗践踏公平的恶性高考舞弊事件,既然知道,又深潜于水,让本可以终结于萌芽状态的恶行最终伤及100多考生的利益(尽管他们不是无辜的)。这“钓鱼式”的跟踪里面是否存在着“应该”和“不应该”的话题?应该的是“铁肩担道义”,不应该的是道义对恶行的非主观怂容。
这不能不使人想到新闻伦理。我非新闻人,没有能力阐发新闻价值应该如何遵从新闻伦理原则,但我依稀记得上世纪的一位西方摄影家凯文.卡特,面对一只苍鹰对一个非洲儿童的袭击,他用相机记录下了整个过程,后来他的这幅作品得了顶级的摄影大奖普利策奖,可他从此远离摄影,并因此而自杀,因为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苍鹰的尖爪利嘴和非洲儿童的惊恐,他的灵魂里深嵌着人性被鞭挞的痛苦。也许我们都还记得两年前“中国最美女记者”,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的记者曹爱文,在现场报道一起儿童溺水事件时,果断地对溺水者实施人工呼吸,她因此而广受好评。她的实时现场报道也许是一条传输正能量的好新闻,但再好的新闻抵得上生命的价值么?显然,凯文.卡特觉得当初罔顾非洲儿童的性命而眷顾了影像素材,背离了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正义,而河南美女记者暂时忘却职业本能去抢救溺水者,未必就是不屑于新闻人的职业价值、
扯远了,但这两个已经成为过往的事实中的确隐含着新闻伦理的命题。
丝毫不否认此次高考舞弊中记者的主观善意,也不否认记者的道德正义,假如不是记者的切入和跟踪追索,事实也许会掩埋于尘埃,所以,曝光此事的记者应该得到由衷的点赞。但点赞之余,假如我们用更宽阔的视野打量这起事件的成因,可不可以质疑,是新闻效应重要,还是制止恶行重要?这世界上,恶,是一种客观存在,谁都不能说、不敢说自己就是通体透明、冰心玉洁的天使,谁也不能否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就没有恶的烟火,但每个人都有一份不使“恶”趋于外化的道德责任。就权钱交易而言,当是露头就打,如果“李老师”的恶最初就得到有效打击,何来后续的狗血剧?所以,此次的高考舞弊案,尽管再一次揭开了地方权力生态的伤疤,但从整个事件的缘起和发展看,记者的跟踪是否有一丝放纵的意味?
言重了,也有违当下的主流呼声,多有得罪,姑妄言之姑听之吧。
【本博文被《溪流》文化月刊2014年6月号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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