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时评之七——嘴巴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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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儿莫过父母。吴海生断定,老大实诚,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料,不指望日后大富大贵,过实在日子怕是不成问题的,反倒老二不好料定,虽有一张讨人欢喜的嘴,但手脚不勤快。做老子的要他学着哥哥的踏实,吴阔说,“做得好不如说得好。”那时,儿子还小,虽然这话听起来不顺当,但说明这小子脑瓜子活络,将来说不定能成大器。
吴海生也真有两刷子。俗话说,树大分杈,儿大分家,一般农家儿女成家后都会另起炉灶分开过,免得彼此磕磕碰碰。吴海生却不按套路过日子,他的祖上几代人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也没有过硬牙齿咬软舌头的事。我身板子还硬朗,口袋里也有几个活钱,论家境,在十里八乡也算的是个殷实人家,再说我处事也公道,有我把舵,定出一个框框,不信会生出乱子来。
日子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过,不几年工夫,俩儿子都娶了媳妇。吴海生把儿子、儿媳们召至膝前,自己往八仙桌前一坐,慢条斯理地摸出烟盒。不等老人家抽出纸烟,吴阔立马凑上去,“咔嚓”一声,飘飘渺渺的火苗里,老爷子的得意之色都泛起了红光。
吴海生清罢嗓子,一二三四地发布了治家方略,“日后,你们自家挣钱自家花,伙食费我跟你妈全包了,来日孙辈小学到初中的学费也不要你们管。”之后就是一些团结啊、和睦啊之类的虚话题。对当爹的担待,儿子、儿媳自是喜之不胜,吴空木讷,说句贴心的话,比掏心肝还艰难,两个刚过门的儿媳也不便多嘴,只有吴空的嘴巴麻利,“让爸爸操心了,有您持家是我们前生今世的福分。”
当爸的晓得小儿子能说会道,哪怕不是真心,听起来也舒坦。“少油腔滑调的”,老爷子手一摆,“都回去困觉去!”
兵分三路,偶尔也有互相的帮贴。吴空忙时在地里不分白天黑夜地流汗,闲时外出打工赚点血汗钱,几年下来,总算盖了间楼房,和弟弟比起来,虽然没有车子,没有时兴的电器,但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过得安稳。
吴空的媳妇生就一张刀子嘴,快言快语,见不得不公平的事,见游手好闲的小叔子的日子,比自己过得还要滋润,不免对老公发些牢骚。“吴阔他成天东游西逛,也没做个正儿八经的生意,那车那房哪里来的?十有八九就是老爷子倒贴的!”
吴空手一摆,“别胡扯,鱼有鱼道,虾有虾路。别看老二一天到晚闲着,人家脑瓜子灵光,随便撮一笔生意,还不比我们在地里干好几年?”
说规说,笑规笑,吴空心里不是没有一笔账。老爷子有三口鱼塘,还有两亩果林,一年下来至少也有三四万的进项。平日我们两口子没少贴帮手,也不见老爷子给我们开几文钱。倒是弟弟能哄善奉,得了父母的恩宠。
吴空懒得计较,他觉得肥水没流外人田,父母口袋的钱,他们愿意给谁就给谁,再说自己的小日子也过得去,只要父母开心就行。
一日,两妯娌较上了劲。由头是老二的儿子对老大的儿子说,自己中考没考上重点高中,得花27000元才能上,这笔钱是爷爷掏的腰包。
吴空的媳妇听到这消息,心肺都炸开了。正巧老公公路过门口,吴空媳妇就汤下面地囔开了:“吴空啊,你就是草旮旯捡的孩子,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你连口残汤剩水都喝不到。欺负人也不是这个欺法......”
遭致儿媳的奚落,老爷子一阵耳热,但想到自己厚小薄大的过去,也不便发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图个清静算了,一家老小几十年都没有红过脸,为点钱的事毁了和睦家庭的名声,实在是得不偿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个消停的办法,说不定哪天还会冷不丁爆出来,与其把事情闷在心里,不如打开窗子说亮话,免得日后兄弟伙的生出疙瘩,伤了和气。
吴海生回家和老伴一合计,决定把儿子两家拢到一起开个家庭会。
第二天老母亲做了一桌菜,两代三家六个人坐到了一起。许是各有心事,席间的言语无论如何都欢畅不起来。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说,也冲淡不了尴尬。
“别弯弯绕绕了。我们没想过要爸爸妈妈的钱,二老健康我们就满足了。但家里的事要有个公道,你们贴老二,我们没意见,但要贴在明处......”吴空媳妇急性子,单刀直入地切入了正题。
小儿媳妇嘴硬,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等嫂子说完,就接过了话茬子:“嫂子,话不能由你说啊!你说贴就贴了?我还说你沾了爸爸妈妈的光,就凭你们那样一年四季在泥巴里抠,能整出楼房来?不就是两万块学费吗?退给你行了吧?”
嫂子虽然嘴巴不饶人,但认理,识大体,见弟媳妇有些胡搅蛮缠,也不想跟她理论下去,她想的就是家里面的事不要遮遮掩掩,只要一遮盖,心,就会生出间隙,闹得彼此不信任。“弟妹,我不是为吵架来的。老爷子贴不贴,贴给谁,贴多少,那是老人的权利,我只是琢磨着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捂着掖着,日子长了会有过节的。再说兄弟能说会道,那是搞钱的本事,嘴一张钱就来了,哪象我们家吴空笨嘴笨舌,象一只闷头鸡,只晓得在地缝里找屎吃。你们有能耐,我信!你们有多大能耐,老爷子贴没贴过,把你们的收入一公开,不就明白了么?”
吴海生一听这话,多少有些气恼,但又不便发作,大儿媳的话不无道理,却也绵里藏针,刺得他的权威感隐隐生痛。面对晚辈的舌战,也得有个明确的态度,能不能平息纷争,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骑着矮驴子说不定能找到一匹骏马哩。
老爷子端起一杯烧酒一饮而尽,左手把嘴唇一抹,“不是做爸的说酒话啊,这些年一家老小勤扒苦做,都置了一份家业,不容易啊。我们一家在村子里也算是公认的和睦家庭,各有各的收入,各人吃各人的饭,都过得和和气气的,又不缺钱花,公开收入我看也不是时候。”
二儿媳见占了上风,立马添柴续火,“我看也是,我们家吴阔赚的钱为啥子要公开?这年头谁有钱谁光荣,谁家穷谁狗熊......”
大儿媳见弟媳妇不依不饶,顺着梯子爬的劲头十足,也懒得理会她的荣辱观,只是觉得自己的愿望被曲解,心理多少有些憋屈:“大妹子,你光荣你的,我狗熊我的,我们不眼馋。你家兄弟这些年挣了几文钱,我们也晓得。老爸贴你,我们没意见,但你不能鸭子死了嘴壳子硬,贴就贴了,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图的就是个公道、公平。我们没有人帮贴,未必死了不成?”
也许是嫂子正一句反一句,打一巴掌摸一巴掌,让弟媳妇不好接招,还是她认可了被贴的事实和其中的理性,她不再言语。老爷子连喝了几口闷酒,一声长叹,正准备言语,吴空端起酒杯,“喝酒喝酒,肉烂了在锅里,公开不公开碍个吊事,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安安定定就是福。”
该举杯的都举杯了,酒香飘溢,菜香弥漫,看似的和谐中却依然有看不见的较劲。
饭毕,吴空俩口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回眸,晚霞正浓,吴空借着酒劲跟媳妇说,“别较真了,公开个么鬼东西?老爸不说了吗,还没到公开的时候。”
媳妇理了一把凌乱的头发,似答非答的,“等吧,等到么时候?非要等到‘百年’之后不可?”
吴空被噎了回去,自顾自地往前走,见媳妇在后面系鞋带,便站在原地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