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桥、那石墩
(2012-11-01 14:39:00)
标签:
后方村大富大贵摸石头过河杂谈 |
我儿时住的村子叫后方村,坐落在一个橄榄形的冲积州上,村口是汉水的一条支流,叫中支河。河流没有整治前,一到汛期,黄水涣涣,阻碍了人们的出行,也常有过往的货船沉没。枯水时节,浅处的水也没不过膝盖,渡船行不得,穿鞋走不得,村民要过河,只有挽起裤管涉水而行。由于不晓得深浅,往往是往水里扔块石头,凭溅起水花和声响识别水的深浅。水花大,如果不是一声闷响,说明涉足而过,绝没有打湿衣裤的风险。要是为了图个简约,就在更浅的水域用石头磊几个石墩,彼此的间隔也就一步之距,人们便在石墩上来来往往。石墩子小,都是单向而行,你就是再着急也只能干瞪眼。
投石问路和磊石铺路,终究是个无可奈何的选择,看着其他村子的人,不患汛,不患旱,想走就走,说跑就跑,后方村的人总是梦想着能在那个猴年马月建起一座桥,过上便捷的日子。那时,“文革”正酣,人们的激情都去唱红歌、打派仗、跟边站队去了,主事的人自然顾不得建桥的事。再说那个时候肚皮都填不满,哪还有银子搭桥呢?
路桥总是一体的,没有桥,哪来与此相连的路?因为交通阻滞,后方村的经济萎靡,日子过的紧巴,人心都急得发毛。你看其他村的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起码交完公粮后,不为起码的生计发愁,村里的光棍也比我们少,未必我们比他们愚钝?不就是隔山隔水,出不去进不来么?
有人给生产队长建言,去县里跑跑关系,把桥建起来。队长说,你们哪来恁多馊主意?祖上不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么?没有桥未必能死个吊人?再说,我们以后也要建大桥的。
头儿的话几乎把人噎个半死,村民胆寒了,不再言语,但思维却蛮活络,暗地里发现了其中的机要,也难免不生出疑问。原来生产队长有他自己的考量。
那时农事繁重,肩挑背扛都是些重体力活,磊石墩就要清闲许多。而且这清闲只有队长的亲属才能享受,其他人只有眼馋的份。
时隔不久,中支河下游的左姓村落建了一座简易桥,后方村的人也跟着人家一起乐。桥不是自家的,借个脚总是可以的吧。不料,队长发话了,左、方两姓是世代冤家,就是淹死人,也不能在左家桥踏上半步。
村民窝火了,心里堵得慌,高压之下也只能在私底下叽叽喳喳:
过河是我们的理想,队长为什么用磊石墩作为不建桥的借口?
河的那边是黑土地,是棋盘样的池塘,是成片的杨柳,是红肥绿瘦的草场,哪里可以种地、可以养殖,可以收获富足,队长为什么死抱住石墩不放,让我们过苦行憎的日子?
既然有现成的桥,为什么不能走?管它姓左还是姓方!左家未必不让我们过他们的桥。人家能集资建桥,我们为什么依葫芦花样或者比他们建更好的桥?
发过牢骚,心里郁结依旧。这时有高人指点:“队长当然不想过河,他有三间老宅,老宅有天井,过堂都比我们的房子大。屋后还有五颗桃树,日子过得比我们滋润......”
后来,世事开明了,除了队长还守着老宅过日子,其他人都迁到了中支河的对岸,养殖的养殖,经商的经商。队长已经老迈,每到枯水期,还能看到他在河里磊石墩的身影。
一日,从村里走出去的商人,见这情景,戏谑了一句:“百姓都上岸了,领导还在河里摸石头。”
这话,对队长有些尖酸,甚至刻薄,但却实在得令人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