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从上海教育台请了一班人来做九峰山的专题片，这些人就下榻在芙蓉山庄的客房里。对山里的一切都十分新奇，高兴的大呼小叫。我想起临安人有句顺口溜，说：“上海人是木头，来到临安看石头。”是笑话上海人常年拘禁在水泥森林里，远离大自然，走出来见到一块石头都会当做风景欣赏。一般来说杭州一带在旅游业挣上海人的钱的确是比较容易。

上海教育台的人上山去拍片了，我在茶楼试用柳芸送来的音响设备，打开卡拉OK，唱起了李娜的《青藏高原》。一嗓子吼出来，直抒胸臆，顿觉血脉通畅起来。上海教育台的人在山上听了，喊着说：“好啊！唱得好！这山里可真有人才啊！”我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我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如果没有工作上的烦心事，在这山上真是神仙的日子。

午饭时，山庄院子里的客人乱乱哄哄，电视台的齐导说就在这种人气很旺的背景下拍菜品更有意义。餐桌摆在院子里，玻璃杯里玫红色的杨梅酒陪衬着山庄的当地土菜，雪白的台布上摆放了从山上采来的月季、茶梅和杜鹃，红白黄粉，娇艳无比。齐导让我介绍菜名和菜名的由来，说到烂咸菜滚豆腐，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迄今为止，都没有弄明白当地人为什么喜欢这种臭气熏天的东西。

一位本地食客自告奋勇地走过来说：“我来给你介绍吧，这道菜有一个别名，叫‘香飘千里’”。

逗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食客说：“笑什么，不懂了吧，这是反其道而用的名字，多好听啊，烂咸菜是一臭，臭豆腐也是一臭，两种极臭的东西放在一起烧，吃起却是香美可口。称它‘香飘千里’用的是物极必反的原理，这才显得不同寻常。”

齐导鼓掌道：“说得好！”

我曾经在临安洞霄宫吃过“烧双臭”，那是用一种植物发酵出臭味后，和臭豆腐一起烧，因此叫“烧双臭”，与芙蓉山的“烂咸菜滚豆腐”异曲同工。不管是怎么个臭，吃来吃去，我这个北方佬始终没有吃出到这道冒着脚臭味的菜好在哪里。

上海的客人在山上过了一夜，说能在这样原始风味的大山里睡一宿是一生的美好记忆。第二天又补拍了一些镜头，用饮料瓶子装了些山庄泡的杨梅酒，吃过中午饭出发回上海了。

小黑因为老爱和鲜花过不去，我给它起了个外号叫“采花大盗”，今天早晨刚把一棵金盏菊连根拔起，弄得满地叶子花瓣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我送上海教育台的客人走出大门，见小黑蹲在竹子下面拉屎，嘴里叼着一朵玫红色的山茶花，和它一身黑色的皮毛形成了明显的反差，样子滑稽逗人，众人见状乐得嘻嘻哈哈，说这山上的东西都很特别，连狗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没见过这么喜欢花的狗。

赵婧最终没有露面，柳芸急了，电话里和我说：“这孩子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敢隐匿不报，之后又无故失踪。干不干都无所谓，工作总得来移交一下嘛，怎么是这样一种品质呢。”于是，根据刘董的意见，对赵靖做出了除名的决定。对于冯亮亮的车祸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做了通报批评。把两个人的处理决定同时作了宣布。不久，冯亮亮伤愈出院，回老家温州疗养去了。之后由黄副总、张金声负责协调，免除了交通部门对于冯亮亮的处罚。

张金生手中有了点权力，嚣张了起来，请客不打招呼，一挂帐了事。上班时间在茶楼陪客人打麻将，一打半天，说是在为公司搞公关。擅自违反规定，将熟人的车领进了风景区内。喝了酒后，开着车将挡门栏杆撞断了呼啸而去。惹恼了保安部经理周军。周军愤愤不平地向我反映了张金生的问题，要我做出处理意见。

第二天，张金生上山后，工作时间又喝得酒醉熏熏，带着一批客人在茶楼里大声说笑，我走到茶楼下，喊他道：“张金生，你到办公室来一趟。”

张金声神色傲慢，一反平日毕恭毕敬的常态，无礼地问我：“孙总叫我什么事情？你不看我正在陪客人吗？”浅薄虚荣的本质一览无余，只这一瞬间，小人嘴脸昭然若揭。

我顿时火冒三丈起来，大声呵斥道：“谁派你陪客人的？你一个代职试用的员工嚣张什么？”

张金生见我发了脾气，不再说什么，乖乖的来到办公室，见没了外人，脸上又成了一副虔诚卑微的媚态，低声下气地说：“孙总，您叫我什么事情啊？”

我恼怒地说：“谈谈你昨天撞断门栏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呀？谁给你签单挂账的权力？谁允许你把客人的车领进风景区的？手里有了一小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

张金生说：“我昨天陪客人喝多了，没有注意大门栏杆。至于签单吗，我请的是金华卫生局的人。不请他们，他们借检查卫生会为难我们的，这也是工作需要嘛。”

我说：“你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给你一点颜色就要开染房了是吧？签单的权力我都没有，漫说是你。你代职的是办公室管理，难道不知道明文规定不允许任何车辆进山门吗？连董事长的车来了，都是停在大门外，你有什么资格把车开进来？这么做什么意思，在你的朋友面前表现你有能耐，混得好，人上人，是不是？”

张金生说：“孙总，你不要发火，你听我说，我这不都是为公司好吗。把客人哄高兴了，人家下次还会来的，有关部门都会关照的……”

我说：“你闭嘴，你这是用公司的钱来建立你自己的私人关系，既然是公司的事情，为什么不向我打招呼？公司掏钱为你个人积累资本，是这样吧？不要耍你的小聪明，我闭上眼睛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家对你的反映很不好，我原先以为他们对你有偏见，没想到群众的眼睛还真是雪亮。什么也不用说了，你把你违反规定撞断门栏的事情先做一个深刻的书面检查交给我，然后根据你的认错态度，再决定对你的处分。这件事情影响非常恶劣，我必须向柳董汇报。”

张金生红着脸说：“那好吧。”

我说：“你看你什么样子，上班时间就是上班，谁指派你去陪客人打牌喝酒的？这也就是个山庄，如果在大酒店，就冲这一条你可以走人了。你确实很聪明，给自己找的工作满不错嘛，领着工资，上班时间呼朋唤友打牌喝酒，有这样好的工作，给神仙也不做了。”

张金生悻悻的出去了，我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呆呆的气了半天，心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有想到，聪明机怼的张金声尽然会是这样的人品人格。我拿起电话，想给柳芸汇报一下，又一想，觉得还是等拿出个初步意见再汇报的好。

不等我的电话打过去，下午三点左右，柳芸的电话打过来了。说：“我接到张金生的一个电话，反映他遭受了不公平待遇，说山上的人都团结起来排挤他，你对他也不理解，我想张金生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不是山上以农民为主体的员工对他存在文化上的排斥，你要冷静分析了……”

我听着听着，心里的火呼呼的串了起来，我问柳芸：“柳董，如果你要自己的公司健康发展的话，你就不能纵容这种恶习，这里的事情还没有个风吹草动，你那里就有了最高指示，即使汇报也是由我先汇报，有人和你说什么，你在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以前，听听就算了，下面老是这样越级汇报，你老是听风就是雨，我这工作还怎么干？”

柳芸说：“看看，我说一句，你就有五句等着我。我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嘛，你有必要火冒三丈吗？好了，就当我多余了。”

我说：“董事长，不是想不想听的问题，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企业起码的游戏规则是要有的。你的企业发展了这么大，一定有你过人之处，这些我没有资格评头论足，更没有资格把我和你放到一起去相提并论。但是，就芙蓉山庄的事情，我认为滋长这样一种无组织无纪律的风气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搞得我不能干，换了人一样也干不成的，这对谁有好处啊？”

我把张金生无视规章制度，撞断门栏、上班喝酒打牌、擅自签单挂账和群众反映的问题，做了一个简短说明，说：“这件事情本应有一个成熟的处理意见再做汇报的，事已至此，只好先做一个口头说明了。”

柳芸听了以后，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放下电话，我才明白了，这个公司为什么总经理会像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我想同样的选择终于也要轮到我了。

郭小勇走进来说：“孙总，怎么样？张金生这个人是不成的吧，山庄所有的员工都对他看法不好，就哄着你一个人，时间一长哪有不露馅的。”

我苦笑一声，看着郭小勇那双贼亮的小眼睛，无话可说。

随即，我花了一个晚上把五月份的工作汇报写完，用电子邮件发给了柳芸，感觉给自己善后的时间到了。

由于张金生不仅没有一个真诚的认错态度，反而越级反映问题，又屡次三番在工作场所喝醉了发酒疯，我先是把他的职务全部免掉，而后草拟了一个处理意见，建议解聘，报给柳芸同意后，大会宣布，通知本人结算走人。

打发人是痛快的，工作没有人干的麻烦是无奈的，许多事情都堆在我一个人的肩膀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人可以使用，招聘广告登了数次，应聘的人不少，但一听工资待遇和工作环境，都打了退堂鼓，我又没有权利随便更改什么，柳芸只好让弟弟柳萧前来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