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开始进入雨季了。

加州只有两个季节，雨季和非雨季。雨季基本就是从11月份的感恩节左右开始，一般到来年的 2／3 月份就基本结束了。这么多年，只有前年的雨季特别绵长，每天下雨一直到了六月初，不少加州的滑雪场极其罕见地开放到了五月底。

今年的雨季开始得早一些，据说也是个雨水充足的季节，这个周末更预报有大暴雨。这种天气，骑自行车上下班实在不方便，轮胎细细的公路自行车在雨天尤其不安全。家里只有一辆汽车，只好央求妻子送自己上下班享受专车司机的待遇了。还好住得近，也就是几十分钟的车程，还能聊聊天。

今天早上妻子很早就要去医院做检查，为了先送我上班，大家都要早起。闹钟一响，我掀开窗帘先看看，心里还侥幸地盼望看到一个艳阳天，或者阴天。首先看见的是窗外的草地上，已经有不少小水洼。这些小水洼，还都激烈地被雨点打着。竖起耳朵一听，有雨点打在屋外铁栏杆的声音，那种轻微有节奏的金属打击声音，有点象听谭盾某个作品里的中国风元素。喊了妻子起床下楼，女儿已经起来了，照旧一个人喝着牛奶吃着麦片，看着她的小说，这是她每天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时刻之一。

女儿的中学离家不远，平时她也骑车上学，雨天我们偶尔送她去。今天这雨，看起来也要送。我们三个人盘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要送我们两个的话，要不然女儿要很早到学校，要不然妻子就要误了医院的检查时间。女儿想了想，说，我问问我的同学 K 看她们家能不能送我吧。K 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她们平时常常在一起打排球。后来又想想，说，我还是自己走路上学吧。我们说，那也好，撑把伞啊。

于是我们就上了路。这北加州的雨，和其他我们住过的城市的雨都不太一样。感觉好像天上有个工程师，每天看着时刻表和事先预定的工程计划，布置好灯光布景，然后往下面浇水。早上上班时间的雨，是细细密密的。不穿雨衣，不打伞，去近的地方没什么问题。走得远一点，没有雨具，肯定就全身湿透透。天色阴沉沉的，但还见得到白色的天空和一朵朵暗黑的云彩，并没有乌漆漆的一片。偶尔，看到对面开来的汽车的大灯，才想起自己的车也应该打开车灯。

中午的时候，雨会稍微停一停，仿佛是给人们一个吃午餐的间歇，也仿佛是天上的工程师自己，停下手来去吃午饭去了。这个时候，如果能找到一个没有完全湿透的桌子和椅子，坐在室外吃着午饭，是很适意的事情。所有的植物，大树小草，叶子上都晶莹剔透地滚着水珠，默默地托着或者流着。空气中，说不出的安宁和清香，弥漫着。雨天说话的人，也少。即使在外面碰上，大家也稍微点点头问个好，就各自分手不长聊。即使是站在那里说几句，大家好像都事先约定一样，声音低低地，仿佛是怕惊了这一幅安静的水墨画。不像是个艳阳天，你会常常看到一群群的人，站在太阳底下，远远地从风中传来爽朗的声音和阵阵的哈哈大笑。

下午的雨，就很难预料了。有的时候，整个下午，雨都停了。走在外面，仿佛一上午的雨，不过是个错误，或者是哪里的消防龙头忘了关好，把水洒了一地而已。你开始嘲笑自己，穿着这么厚重的防雨外套，这么小心谨慎，真是个中年人的保守心态。有的时候，还出点小太阳，就在你觉得艳阳高照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太阳雨，而且雨势越来越猛，打在窗户上听起来像是子弹的声音。天也瞬间墨墨黑，办公室里齐刷刷地亮起了电灯，好像刚才那一切，是一幕小剧场话剧的切换。这种戏剧的转换，多半都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估计天上的工程师，等了一天，就是准备着这个高潮，而且每天还要变着花样地来挑战自己，也给观众们一个惊喜。

黄昏前的一两个小时，多半是西线无战事。这个时间是大部分上班族归家的时候，运气好，回家的一路都没有雨点。也有一半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玻璃上，让思乡的硅谷华人一边在堵车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广播，一边没有来由不合逻辑地想唱刘文正的“三月里的小雨”－ 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哗啦啦打个不停；三月里的小雨。。。 思绪离开了身体，飘离了拥堵的加州公路，上了云端，时光穿梭，回到了当年...

妻子说，好，你公司到了，下车吧。

我说，哦，好。你赶紧去医院吧，完了给我电话，下午再来接我吧。

然后我下了车，开始了精神抖擞的北加州的一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