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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吹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在儿童文学这块园地里已经辛勤耕耘了78个年头。他是我国唯一参加国际安徒生儿童文学奖的评委。他的名字不但在中国被人传诵,而且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
78年,这已经相当于一个老人的年纪。
78年对儿童文学的奉献,这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数字。
78年,世界上没有一个作家拥有这样长的创作年龄。
从我一踏入儿童文学的门槛,我就对这位老人有了一种很虔诚的崇拜,这种崇拜绝对不亚于现在的中学生对各种“星”们的崇拜。
那时我还从未见过陈伯吹先生,只是根据各种书面的或口头传诵的资料,然后进行整理分析,在心里为陈伯吹先生以及他的家庭描绘着各式各样的图画。
有一个关于他名字的传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说陈伯吹先生原先并不是这个名字。他生性刚直不阿,为人忠厚勤勉,看不惯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上司和敌人的面前卑躬屈膝,吹吹拍拍,丧失人格。就改名叫陈伯吹,正好和了“不吹”的谐音。
高大魁梧的身材,黑色的面庞,声如洪钟,走起路来如一阵风,两眼炯炯有神。这就是我给陈伯吹先生画的“素描”。
我还推断陈伯吹先生一定有很多子女,子女中一定有几个是搞文学的,说不定还是我国哪一本权威刊物的主编或哪一家出版社的社长。
在我的想像中,陈伯吹先生一定住在一个很舒适很宽敞的住房里,家里的陈设一定很高雅,有一至两个保姆在为两老操持家事。
陈伯吹先生的材料就这样一直堆砌在我的脑海里。而且越来越定格。
从青年时代一直到我步入不惑之年,我一直没有见到过陈伯吹先生。只是经常在各类报刊上不时见到他的文章。1982年,从报纸上知道陈伯吹先生用自己积蓄多年的5万元稿费设立了我国的第一个儿童文学奖。十几年前的5万元在当时真可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我对自己为陈伯吹先生画的“素描”更加坚定不移了,我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去拿这项奖。我的心里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假如我能出集子,我一定要请陈伯吹先生写序言。
这十年我一直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着,十年后,这一切全都如愿以偿。当我走近这位中国儿童文学的泰斗时,我才惊讶地发现,我在十年前画的关于陈伯吹先生以及他的家庭的“素描”竟然没有一处是真切的。
1990年,在一次全国儿童文学笔会上,我终于见到了陈伯吹先生,瘦小而精神,和蔼而睿智,真是应了“仁者长寿”,当年已86岁高龄的陈伯吹竟然能步履轻松地在山路上行走,把省作协派去照顾他的中年人扔在了身后。
陈伯吹先生嗓音沙哑,一口浓厚的南方腔,说话时声音很低沉。我们一起整整交谈了3个小时,我们成了真正的忘年交。
几个月后,我出差到上海,按着陈老给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寓所。
陈老住在上海的一处老式洋房里,屋里陈设极其简单,最多的东西就是书。最豪华的摆设就是一只已经很旧的冰箱。
陈伯母比陈伯吹先生小10岁,那年她也已77岁了,他们两个相濡以沫,家里并没有一个保姆,77岁的陈伯母照顾着87岁的陈伯吹先生。
我环视着这被书香浸濡着的拥挤而又一尘不染的房间。我的视线落在了那只冰箱上。我发现这只冰箱至少已经用了几十年了。
在一边给我儿子看影集的陈伯母突然抬起头来,我们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冰箱上。
她笑着说起了这只冰箱的来历。我这才知道陈伯吹先生的独子陈佳洱,远在北京,是北大的副校长,中国科学院的院士。
陈佳洱大学毕业后,省吃俭用,拿着攒下的第一笔钱回到上海。他要用这笔钱给父母亲买一台电冰箱。
一家3口兴冲冲来到商店,陈佳洱一眼就看中了这台白色的大冰箱。当他向营业员询问冰箱的产地和价格时,营业员说:“这上面的字你看不懂的,都是外国字。”再问时就回答:“很贵的,而且不是英文,我也看不懂。”当陈佳洱表示有能力购买时,营业员才拿出说明书扔给陈佳洱。陈佳洱一看就乐了,哈,苏联货,靠得住。
当营业员看见陈佳洱向父母流利地介绍说明书,并从打过补丁的中山装里摸出厚厚的一叠钱时,才对这个土里土气的小伙子刮目相看。
“别看这只冰箱旧,可它的性能特别好,从来没有坏过呢。”陈伯母的声音充满了自豪。
当我再次凝视着这只冰箱时,我的眼里已是泪光闪闪。看着眼前的陈伯母,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前年4月,90岁高龄的陈伯吹先生来到杭州,打电话给我。于是我和丈夫到他下榻的旅馆去看望他。我见到了陈佳洱。他似乎是陈伯吹先生的翻版,我似乎见到了一个儒雅而又潇洒的陈伯吹,我想陈伯吹先生年轻时一定也是这样的,只是陈佳洱比父亲大了一圈。
在闲谈中我才知道陈佳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陈杲在美国阿克莱大学研究大气层,并已获博士学位。
二儿子陈昱在日本东京大学,是一位研究热能的科学家。
三儿子陈星是清华大学自动化系的教授。
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陈佳洱我不禁问道:“为什么你们家里没有人搞文学?” 陈佳洱笑着说,他也感到很遗憾,他告诉我,从小,他就是父亲作品的第一个读者。他是听着父亲的作品长大的。是父亲的童话把他引上了科学的道路。
他无限深情地回忆父亲怎样从简单的小实验中由浅入深地告诉他科学的道理。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未打骂过他。陈伯吹是他的父亲,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和老师。
我笑着问陈老对家中无人继承他的文学事业是否感到遗憾。陈老想了想说:“是有点遗憾,不过,看到你们在搞儿童文学,我的心里就感到很安慰。我当初设儿童文学奖的目的就是想让更多的中国青年去搞儿童文学。”
当我问到陈老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去投身科学时,陈老告诉我,陈佳洱的童年是在抗日战争的年代中度过的。当时他深切地感受到,只有科学发达了国家才会强盛。所以陈佳洱是在父亲“科学救国”的思想熏陶下成长起来的。
说到3个孙子从事科学事业,陈老的每一条皱纹里都盛满了笑,他认为3个孙子是子承父业,和他这个爷爷可能没有太大的关系。
那个夜晚,我们一会儿看世兵赛,一会儿说笑,陈老坐得很端正也很专注地看比赛,只有放广告时才插进来和我们交谈。比赛是11点结束的,陈佳洱告诉我们陈老对电视中播放的重要体育赛事从不放过。即使我们不在,他也会看到结束。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接触,但我发现,他们父子之间,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今年夏天,我又有了到上海的机会。每次到上海我都要到陈老家去的。那天下午,我们聊了一会天,就响起了电话。陈老起身去去接电话,语调虽然还是那样平和,但那份欣喜还是流露在他的眉宇间。
“老太,二毛的电话,要和你讲几句。”
陈伯母一听是“二毛”的电话即刻起身,和电话里的二毛娓娓述说起来。
陈家的3个孙子被冠以“大毛”、“二毛”、“三毛”。
“我的二孙子,从日本打来的长途。”陈老向我解释。
我和陈老继续聊天,但不经意间,这“二毛”和“老太”的“私房话”还是传到了我们的耳边。
那边“二毛”在向奶奶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的情况。说她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中国话。大概说了些他们之间的趣事吧,这边的奶奶就忍不住地笑。于是我和陈老也一起莫名其妙地跟着笑。
“哎呀,你挂了吧,下次再谈,再见!”陈伯母笑着回到了我们桌边。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位远在大洋彼岸的热能科学家在和奶奶通长话时,洗衣机里的水满了出来,房间里“水漫金山”了,只好把电话给挂了。他实在太忙了,又很想奶奶,只好趁洗衣服时和奶奶通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奶奶,他找了个在日本长大的中国姑娘,可她不会说中国话,现在他在做她的中文老师呢。因为她不会说中文,他们之间还闹了不少笑话。
一说起孙子陈伯母就来劲了,捧了一大摞影集出来,一点也不像80几岁的老太太。我看着那一张张照片,看着两位老人那盛满笑容的脸庞,我觉得他们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美丽。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幸福的老人。
前几天,在《杭州日报》上见到了这么一则消息:陈佳洱被国务院人事部任命为新一届北大校长。
消息很短,但我却很激动,我觉得我好像在分享着陈伯吹先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