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日我将再度入川，今天上午整理采访记录，又一次泪流满面。

     【魂兮归来】——记刘继军老师

龙居小学的徐开波副校长告诉我，与 向倩老师一同遇难的还有刘继军老师。

在教学楼倒塌的那一刻，刘继军怀抱着三个孩子往外冲，不幸被楼板砸在废墟里，庆幸的是楼板刚好与墙壁形成了一个三角，在狭小的空间里，刘继军与他的学生未来、魏思佳、伍顺琳挤在一起，四个人全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刘老师一直安慰着他们，“别怕，有人来救我们！”

刘老师说的没错，自从教学楼倒塌，谢洪安校长就和闻讯赶来的村民，发疯似的开始营救，满校园全是声声哭喊，地震后不到两个小时，驻扎在附近的九里埂部队就神兵天降，他们要求缺乏救援经验的老师和村民撤离，然而，没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事和学生还压在给废墟里轻易撤离。

下午三点多，龙居镇一处液氨罐发生爆炸，弥漫而来的刺鼻的毒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谢校长突然想起来没震塌的平房办公室里还有小半桶纯净水，他立马抱过来，然后从衣服上撕了截布条，蘸了当口罩捂住嘴，纵然如是，液氨难闻的气味仍让人呼吸艰难，然而，龙居小学仍没有一个老师撤离！

废墟里的刘继军和三个孩子，攒了劲一起向外喊——救命！

官兵们循着喊声终于确定了他们的具体位置，眼见只要再掀开几块楼板便能让他们得救，可余震却在最不该来的时候来了，把官兵们之前的努力无情地掠走了，黑暗里孩子们紧紧抓住刘老师，一个学生哭着说，“老师，我喘不过气来了……”刘老师安慰他们，说，哭消耗氧气，别怕，有人来救我们！

又一次余震来了，原本支撑成三角的斜梁塌下来，重重压在刘老师身上，他死命地用身体护住学生，拼着全力说了最后一句话，“孩子们，你们要好好地活着……出——去……”

孩子们被救出来了。刘老师也被救出来了，官兵们摸着刘老师的身子还是温的，用手探一探他的鼻息，大叫“活着！”老师们抬起他就往医院跑，然而他还是没能把活着的惊喜留给人们，他，走了。

与性格外向的向倩想比，刘继军平时给人的印象，很像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便是老友聚会，他也常常是不声不响埋头安静地干活，但他一旦开口，一准会“石破天惊”，惹得在场的人暴笑，任凭你笑得捂着肚子，而他却只管不动声色，依然埋头做自己的事，他其实是个很能说的人，话匣子打开了便很难合上。

刘老师热爱大自然，常常利用周末和朋友们一起相约去爬山。他们常爬的山叫“插旗山”，离学校约有5公里。有一次他和魏老师、徐校长几个人分骑了两辆摩托车去插旗山，等下山的时候，行驶到一个拐弯处，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刘继军对刚学会驾车的魏老师说，你要是刹不住车就往前面的草垛上撞！

刘老师的话不幸言中了，魏老师果然没刹住车，摩托车直接穿透矮草垛，连人带车落进草垛后面的一个粪池里。而他却在紧要的那一刹那，跳下车，摇摇晃晃硬是立在了粪池边上没掉下去。等几个人手忙脚乱把魏老师拉上来，魏老师一叠声埋怨他“说得忒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嘴闯祸了，不好意思地嘿嘿讪笑，然后赶紧溜去一户农家借来水瓢，舀着水，一声不吭地洗干净了摩托车。这等事几个朋友不敢对外人说起，但背地里相互乐此不疲，完没了地回味着逗趣，揶揄魏老师不会骑车竟敢“上山下海”，也打趣貌似不爱说话的刘继军却能“破口”成谮。

刘继军热爱读书。徐开波说，我们几个朋友一块报名参加自考。每逢考试前夕，大家都各自向老婆大人“请假”，临阵磨枪聚在刘老师家里，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却美其名曰 “开夜车”。几天下来，只得硬着头皮上考场，腹中空空考砸自然是意料中的事，独有刘继军，每一次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臊得其他几个人连叹“见了鬼了”，却殊不知人家刘继军，走路如厕都捧着书本，那功夫是暗下在平时点滴积累中的。

他还喜欢动脑动手。他曾经带领着自己的学生，大中午的，蹲在院子里勾三弦五地“测太阳”。学校仪器室里陈列的几乎所有生物标本，都是他和学生一起课余时间做出来的。

地震把仪器室震塌了，他的很多“蝴蝶”折断了翅膀被掩埋在废墟下，然而却有一只美丽的枯叶蝴蝶“飞”出来了，“振翅”兀立在废墟之上，和刘老师相交十几年的徐开波副校长说，那是刘老师不死的魂儿。

刘老师的妻子办了一个托儿所，平时很忙，因而照顾女儿的重任他就独自承揽了。他的女儿叫刘宇洲，今年9岁。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成了爸爸的“小尾巴”，刘老师则成了替女儿背书包的“老书童”。上学放学，父女俩常常是一路咿呀，进了家门便烧饭，他因此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刘老师果然好厨艺。龙居小学的谢洪安校长在校内水池里养了一批鱼，某一天早晨他发现鱼没了踪迹，闷头想想，试着去找刘继军。没想到人家刘老师倒坦荡，立马笑着“招供”，说，俺替你养着呢。校长问他养在哪？他拍着肚子“耍宝”说，都在这里面呢。谢校长哭笑不得，问他是怎么吃的。他嬉笑着答，清蒸的。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老朋友，却一下子没了，徐开波说，自己根本无法接受，他会常常梦见他，一起外出郊游，一起聚在一起聊天……说着说着，徐开波嚎啕大哭，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老朋友走了，徐校长不敢去看望老朋友留在这个世上的家人，不忍再触疼孤儿寡母柔软的心。

出殡那天，老朋友躺在灵床上，似乎睡着了一般，静静的无声无息，他轻轻揭开罩在老朋友脸上的那块白布，此时一直不着声的小宇洲，突然扑在爸爸的身上，喊着“爸爸！”“回来呀，爸爸！”而冰凉的爸爸再也不能理会她了……

魂兮归来，让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从此还能奢望到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