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住在北京西南燕山脚下。不知道听那个老乡说的，北宋末年抗金英雄牛皋的坟就在山后，据当地老乡们说牛皋是笑死的。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牛皋这个名字，而且“笑死”的传奇更令我神往。那时候下了课我和小伙伴们经常进山去找牛皋坟，虽然总是遍寻不着，赶上秋天倒是摘了满兜的红酸枣，也算是有所收获。过了些年，收音机里开始播送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果然有“笑煞老牛皋，气死金兀术”的说法。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2006年4月18日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大师一如既往地自信地说：“当李大师坐在这里，说这样写或这样说，是可以成立的。你们就深信不疑好了，因为一定是站得住的。”我很愿意相信。就在前一天的节目中，已经年过七十的大师想到了死，并且想到了最好的死法之一（还有一种是在做爱高潮中死去，不谈也罢）：“我最想的一种死法，张飞的死法很好，哈哈大笑把自己笑死了。我觉得这是一种快乐的死法。”

笑死很快乐。噫，张飞是笑死的吗？晋人陈寿所著《三国志》《蜀书·张飞传》是这样记载张飞之死的：“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先主常戒之曰：‘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飞犹不悛。先主伐吴，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强杀飞，持其首，顺流而奔孙权。飞营都督表报先主，先主闻飞都督之有表也，曰：‘噫！飞死矣。’追谥飞曰桓侯。” 显然在史料中，张飞不是“大小而死”的。即便在明朝罗贯中根据说书人的口头文学改写的小说《三国演义》中，第八十一回《急兄仇张飞遇害》，是这样描写张飞之死的：“却说张飞在帐中，神思昏乱，动止恍惚，乃问部将曰：‘吾今心惊肉颠，坐卧不安，此何意也？’部将答曰：‘此是君侯思念关公，以致如此。’飞令人将酒来，与部将同饮，不觉大醉，卧于帐中。范、张二贼，探知消息，初更时分，各藏短刀，密入帐中，诈言欲禀机密重事，直至床前。原来张飞每睡不合眼；当夜寝于帐中，二贼见他须竖目张，本不敢动手。因闻鼻息如雷，方敢近前，以短刀刺入飞腹。飞大叫一声而亡。”

看来，无论是历史资料还是民间文学，张飞都不是大笑而死。那么，李敖大师是不是把牛皋错为张飞了呢？不错，在钱彩编次、金丰增订的《精忠演义说本岳王全传》第七十九回确有“笑死牛皋，气死金兀术”的描写。金丰的序上说：“从来创说者，不宜尽出于虚，而亦不必尽由于实。苟事事皆虚，则过于诞妄而无以服考古之心，事事忠实。则失于平庸，而无以动一时之听。” 文学史家郑振铎对“笑死牛皋”的描写有“过于荒诞可笑”的评论。事实上，绍兴十一年（公元１１４１年），南宋朝廷内主和派占上风，赵构下诏撤兵议和。牛皋被迫随岳飞饮恨班师。岳飞遇害后，牛皋时常流露出对朝廷主和派的不满。绍兴十七年(

公元１１４７年)，都统制田师中宴会诸将，牛皋在宴席上中毒，次日卒。牛皋墓在杭州西湖栖霞岭。怪不得我当年在北京燕山里找不到牛皋坟呢。

看来连牛皋也不是笑死的。无论是张飞的死法，还是牛皋一般的死法，都不快乐呢。建议李大师再研究一下历史，考虑另一种死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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