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鸡蛋里挑骨头”读罢在下的“说老”，留言说：“说起老, 琢磨了10年, 仍旧想不出来怎么翻‘老妖精’这个词. 看了几个版本的‘西游记’译本，没找到既能表意，又能传神的。引伸出去, 我曾经说过纽约的老美都‘成精’了--- 可以品头论足地谈哪家的小笼包好吃，但我没法将这层一意思传给他们。”借用刘晓庆女士年轻时说过的“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做单身的名女人难乎其难”的结构，我想说“翻译难，英文翻中文难，中文翻英文更难，英语翻译成中文后再反译为英文难乎其难”。我曾经写过一篇小品文叫“翻译、反译、犯疑”，专门说“反译”之难。纠缠这位网友10年的“老妖精”的翻译，固然令人犯疑，但是相比反译来说，应该不算是不可能的任务吧。

“老妖精”这个词中的三个字，“老”字一目了然，关键在于“妖”和“精”，其中关键在于“妖”字。这个“妖”字的含义在中文中颇为诡异，在《说文》中是这样注释的：“妖：巧也，诗曰：桃之妖妖，女子笑貌”，分明是在形容女孩子笑起来的样子。曹植写的《美女篇》一开头就说：“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又借用“妖”字形容女子的妩媚。如果“妖”字就这么简单，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尽可以用lovely，charming，fairy这样动听的词来翻译。然而，这个“妖”字同时又可以表示“违反自然常理的事务或现象”。据《左传》记载，庄公十四年，申繻对鲁庄公说：“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 所以“妖”又是民间传说中具有超人法术且为非作歹的怪物。如果“妖”字只有这么一层含义，那么问题也不难解决，我们可以用goblin，demon，devil这样的词汇来翻译。如果我们使用Alta Vista“中翻英”的程序，键入“妖”字，马上出来的词就是凶神恶煞的monster。

如果“妖”字只是一个多义词，问题也不大，我们只要根据语境的不同使用不同的英语词来翻译就可以了。但是，在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中，中国人使用这个“妖”字的时候偏偏是“天使”与“魔鬼”齐飞，秋水长天一色。不信随便问一个中国男人对“小妖精”是什么感受，我们就不难体会到这种对立统一的辩证法。就算说起“老妖精”，也不尽然是恶毒的老女人，也不妨是风韵犹存、与时俱进的时尚老太太。

所以“老妖精”的完美英文翻译，也要同时照顾到这两层意思，否则就是片面的翻译。这其实就是翻译这个行当的先天缺陷，在很多情况下无法在两种语言中找到一一对应的词汇，所以在翻译中总是有一部分内容会都丢失，正所谓lost in translation。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一些无法简洁翻译的汉语词，干脆作为外来语进入了英语，比如“叩头”（Kowtow）就是这样。当然，我并不主张把难题扔给老外，把“老妖精”翻译成Laoyaojing了事。如果我们强调“老妖精”的风姿绰约，不妨使用alluring women；如果形容其手段毒辣，可以使用grimalkin。英语中还有一个法语外来语，demimonde专门形容行为放荡的女人，靠情人生活。前一段中国媒体报道过的一桩八卦新闻，说的是内地最走红的女主持人李湘在北京电视台的一次访谈节目中，穿的衣服右上角有一个配饰，上面的英文单词vamp，被有心的观众认出，并且查出这个词的含义是“荡妇”，经过媒体一番渲染，倒让不少国人记住了这样一个单词。不懂英文的李湘当然是无辜的，难怪她愤怒地质问：“为什么有的人硬是要把那个挂饰往‘荡妇’上去靠呢？”说到底，李湘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fairy小天使，虽然不再是单身，却依然尝到了“作名女人难”的滋味。现在已经是知天命之年的刘晓庆谈起自己当年的那句名言自嘲地一笑：“小女人才会这样感慨，我现在是一个大女人了。”

说了半天，怎么还没有说到“老妖精”的“精”字呢？上面提到过Alta Vista的翻译软件会把“妖”字翻译成怪力乱神的Monster，但是如果输入“妖精”，那软件鬼使神差地会给出Spirit这样富有禅意的翻译。一个“精”字，魔高一尺，道高一仗，小鬼得道成为精灵，即所谓“成精”是也。

那么，“成精”的英语又该怎么说呢？“精”在汉语中有“全部、全数”的意思，比如在纽约发现特别好吃的小笼包子，任谁也会吃一个“精”光。所以，如果一时想不出怎么用英语夸老外“成精”，不妨就暂用know-all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