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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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冲立夏流水记录 |
今日立夏。
因为喜欢立夏这个节气,早晨,我破天荒一醒来就赶紧起床。洗脸、刷牙,烧水沏茶,吃水果。
厨房的餐桌上,放着一盘紫黑的桑葚。想起我弟弟唐小兵在“家天下”里说的话,我迟迟疑疑拈起一粒尝了尝,不甜。
唐小兵说,近来江南地区雨水充沛,所以要当心,吃到嘴里的桑葚也许就是肉桑葚了;
我只知道网络上有个文人叫肉唐僧,没有见过桑葚还有叫肉桑葚的。
唐小兵说,肉桑葚,就是桑葚里生出白白的肉虫子了呗;
因为这个话,我吃桑葚就吃得十分地煎熬。几乎对每一粒桑果,我都要研究半天,生怕它们已经生出虫子来。宝宝故作老练地考我。他说,妈妈,如果你发现桑果里有虫,最可怕的是在什么时候?
这问题也太老掉牙了吧。最可怕的时候当然不是发现果子里有虫,而是果子里的虫只剩一半的时候。
小的时候,家里的院子里就有一棵桑树。枝干粗大,据说年代比较久远,至少比我的年纪还大。高大的桑树上,桑果结得密密麻麻。但是,不到成熟,其貌不扬、样子像毛毛虫的桑果,是不会引起人们特别注意的。桑葚由青白变成红,再由红变成紫黑,就到了吃的时候了。刚刚成熟的桑果,卵形的果粒饱满,圆润,非常有光泽。那样的桑果吃一把,简直撕心裂肺;不是撕心裂肺的酸涩,而是撕心裂肺的甜。
而到了吃桑果的时候,立夏就要到了。
我是非常喜欢立夏这个节气的人。也许,对于出生在夏天的人来说,喜欢夏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愫,没有理由。
古人说,“立夏胸挂蛋,孩子不疰夏”。所以,立夏那天,脖子上挂着用红丝绳网套网着的煮鸡蛋,一整天我都非常骄傲,谁也不理。那个红线线网着的鸡蛋我是不舍得吃的,一直挂着,挂着,直到变坏了为止。
据说,立夏挂蛋能预防腹胀厌食。到了傍晚,还要“秤人”,就是量体重。据说这样,就不怕夏日炎炎疾病缠身了。
那些年,每一年的立夏,都过得幸福。
今天是5月5日,又是立夏。
是早晨的八、九点钟。窗外,空气清新而湿润。好久没有做面膜了,脸上的肌肤却还是水当当的。
这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急匆匆蹿高的菖蒲,将池水变得绿幽幽的;橘子和雪柳的白色花朵,散发出一阵阵带点儿辛辣的香气;再过几天十天或者半个月,栀子花也该开了。
这些白色的花朵,将整个空气都点染得非常夏天。
这个早晨,有风轻轻掀动着浅绿的窗幔。荡过去,荡过来,仿佛一道道波光,波光粼粼。一只肥胖的鸽子从我的窗前掠过。其实,我并没有看清楚那鸽子是肥是瘦,但是,从它的翅膀将空气煽动得“呼呼呼”的声响里,我判断这是一只肥胖的鸽子。人肥胖了显得笨,而鸽子的肥胖却让我凭空冉冉升起一种幸福感:多么美好的早晨,多么美好的季节啊,连鸽子都生得这么肥壮!
其实,我是不吃鸽子肉的。我喜欢鸽子,只是觉得它们被写在纸上的时候比较美。
宝爹和宝宝都喜欢一道叫“椒盐乳鸽”的菜品,每次去“致真酒楼”都要点它,说它是“致真”的一道招牌菜。这让我一直很鄙夷:这么没有创意的菜品,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呢?
吃过早餐,我悄然出门,施施然往“巴黎春天”商厦里走。
阳光越来越刺眼。我走一会儿就朝着东方张望一会儿,最后,我拿手里的纸袋挡在了眼前。花型砖铺的小路上,不断地有人来来往往,好多人超越我走到了我的前面;这里面,甚至还包括挺着大肚子的两位孕妇。我有点儿后悔徒步出来。但是,一想到我此行的目的,就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我手里这个纸袋里装的是三条新买的裙子。这个春天,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来不曾尝试的短裙其实也有它的妙处:好搭,而且利落;这后一点,非常适合我的着装习惯。我买衣服,一要显瘦,二要便于行动。衣服再好,如果不显瘦,那就一票否决;而干净利落,是因为我这个当家女人,在家里属于顶天立地的角色。因此,那种式样繁复条披缕挂的款型绝对不适合我。
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忽然就发现了一个从来不知道的品牌,那里的花苞型短裙非常讨喜;于是一口气拿下三条。回家之后,我比来比去反复试穿,于是就发现,这几条裙子如果能再短一点儿、在膝上三寸之上的位置,才会比较好看。也就是说,裙子要么超短,要么曳地;不长不短的,有点儿尴尬。
再于是,我决定将这几条裙子统统剪短。
我去巴黎春天,就是去剪短这些裙子的。
巴黎春天里面,有一家改衣坊。改衣坊不做成衣,只是接一些诸如修改尺寸、换拉链、旧衣翻新之类的活儿。
这家改衣坊里有好几位师傅,却只有一位女师傅的技艺最好。我专程前来,就是冲这位师傅来的。
别小看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如果技艺不精或者不能理解客人修改的意图,则小不忍乱大谋而一败涂地。我曾经拿了一件风衣要求一位师傅将袖子改短,改的结果却是,衣袖倒是改短了,伊用的技法却与“原配”的完全不搭。就因为这件风衣,终使我发现了这一位深藏不露的虎龙之师。
我心里想,伊这么好的手工,如果懂得服装设计,那岂不就是高素质人才。
可是,师傅说,以前在老家川沙是开了一家店,可是生意很差;到了你们上海,虽说只是接点儿针头线脑的活计却忙得连礼拜天都顾不上休息了,老公都说话了。
她说的“老公都说话了”,就是说老公都有意见了。
我打趣她:怎么是“你们上海”?川沙都并入浦东新区也是上海了;
伊摇摇头,黑红的圆脸上有点儿倔强,还有点儿倨傲。她说:川沙就是川沙,川沙不是上海,我们跟你们连讲话(口音)都不一样的哦。
我知道,她的倔强后面,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委屈与辛酸。
上海不是川沙的,不是闵行的,当然也不是青浦的。上海到底是谁的上海呢?身边有亲朋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可是他们却往往告诉我说,外公是山东的,或爷爷是宁波的,或母亲是江苏的。也许,城市不属于任何人。又或者,城市属于所有在这个地方生生不息的人们。
从巴黎春天回来,我给宝宝发微信:今天要不要给你胸口挂个蛋呀?宝宝只回了简短的两个字:庸俗;
我笑了,因为宝宝的回答完全没有超乎我的意料。我还知道,在男孩子的成长历程里,“心口不一”将会延续相当长一个甚至几个时期。
不是不在乎。只是刻意地要与全部的“母系”划清界限,因为,他是男人。
我的儿子,得该有多想成熟长大乃至强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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