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ure杂志登龙术(4)负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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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科学外史专栏 |
载《新发现》杂志2017年第8期
科学外史(134)
科学外史(134)
Nature杂志登龙术(4)负心篇
江晓原

大神加菲尔德的黄昏
2017年2月25日,我在上海“文汇讲堂”做了题为《我们不能再跪拜影响因子了!》的学术报告,次日就传来“影响因子之父”加菲尔德(Eugene
Garfield,1925~2017)去世的消息。江湖传言,老先生是被我气死的——如此担责,则吾岂敢。
我少年时读旧小说,就知道发起任何“排名”游戏,都是极富江湖色彩的行为(旧社会黄色小报发起“花榜”就是典型例证),而影响因子游戏,当时就是一个无名之辈发起的对全球科学期刊的排名游戏,这是何等的视野和气度?当真是“儿抚一世豪杰”!
40多年后,影响因子游戏风靡全球,一统江湖,加菲尔德在世人的顶礼膜拜和一片赞誉声中,在他的SCI数据、JCR报告以及其它信息产品所带来的惊人财富中,悠然往生极乐。在他身后留下的,却是被影响因子游戏极度恶化了的全球学术生态。
加菲尔德当年空手套白狼,起家创业,颇异常人。他一生勤奋高产,对他倾力打造的各类商业信息产品进行学术推广,写作不遗余力。从1950年代至2012年,加菲尔德在各类期刊上发表相关文章400余篇,其中不少发表在Nature、Science这类名刊上。1986年他自己创办《科学家》(The
Scientist)杂志,至2002年,他又在该刊共发表评论文章141篇。更为惊人的是,他自1962年起开始在ISI的出版物上撰写专栏文章。开头几年还是不定期发表,从1969年起每周发表一篇,此后再未间断,一直持续至1993年,总计发表专栏文章1122篇。
40多年来,对影响因子一统江湖心怀不满或嫉妒眼红的人久已有之,但几乎没有人胆敢从商业上挑战加菲尔德,也许大神真的能“镇住”潜在的商业对手。
然而,大神终究也要衰老的。在他垂暮之年,逐渐有人蠢蠢欲动甚至揭竿而起了。大神方逝,尸骨未寒,国际科学出版巨头爱思唯尔(Elsevier)就在6月2日推出“影响因子的重量级对手”CiteScore榜单,这种时间上的巧合耐人寻味。
烽火连天的期刊江湖
近几年国际期刊江湖上风云突变,企图挑战影响因子一统江湖的反叛者层出不穷,各方势力已先后提出十来种宣称可以取代影响因子的指标,其中至少三种指标背后都有国际科学出版巨头力挺,显得声势浩大。
第一种是Altmetric,最初由几个网络草莽发起,现由麦克米伦(Macmillan)资助,数年之间迅速坐大,居然连Nature及其旗下子刊都已提供自2012年以来的Altmetric数据。他们主张,影响因子只考虑SCI期刊的引用,忽视了“社会影响”,所以Altmetric将引用统计范围大大扩展,包括了新闻、博客、论坛、推特、谷歌、Facebook,甚至新浪微博。
第二种就是爱思唯尔的CiteScore,一种明目张胆向影响因子挑战的指标。2017年6月2日正式开始发布“年度期刊引用分数榜”——完全是加菲尔德JCR报告的翻版。所不同的是如下几点:一、JCR报告目前只涵盖8856种期刊,而CiteScore涵盖了22618种。二、影响因子计算的引用时间区间是两年,CiteScore改为三年。三、CiteScore将影响因子计算公式中的分母改为期刊所有文章的篇数。虽然CiteScore被一些媒体吹嘘成“影响因子的重量级对手”,其实它对计算公式分母所作的改动根本不是什么创新,而只是加菲尔德40多年前的唾余——他早期的影响因子计算公式分母就是如此。
第三种是Nature
Index(NI),这是Nature自己倾情推介的新指标。NI选定了全球68份权威期刊,统计全球大学和科研机构在该68份期刊上发表论文的篇数,一篇文章计为1分,有合作者则人均分享,计入各自所属单位。
Nature认为该指标简捷易行,客观公正。但明眼人很快会追问:这68份期刊名单是怎么产生的?对不起,Nature只告诉大家,这是他们从全球2800位科学家的问卷中选出来的,甄选标准则无可奉告,不过这68份期刊中Nature和它的子刊就占了11份。还有这全球2800位科学家又是怎么来的?Nature告诉大家,是他们发放10万分问卷后收到的2800份有效答卷。从这个数据中我看到的是:全球97.2%科学家都没有搭理Nature企图自立标准的游戏请求,那NI还有多少代表性呢?
水性杨花背后的深沉算计
当此烽火连天之际,有些在影响因子游戏中获利的期刊出来支持影响因子,自在情理之中。然而Nature杂志尽管多年来在影响因子游戏中大获其利,得以长踞影响因子前10名的神坛之上,成为“国际顶级科学期刊”,如今却悍然加入了反叛影响因子的阵营。
在舆论上,它多次刊登文章,号召“反抗影响因子暴政”——回顾它当年多次刊登的加菲尔德鼓吹影响因子的文章,简直恍如隔世!在行动上,它不仅向别的反叛者投怀送抱,在自己杂志上提供文章的Altmetric指标,而且还乘乱推出自己的NI指标。
2017年4月27日,也就是加菲尔德去世后两个月,Nature杂志签署了《旧金山宣言》(San Francisco
Declaration on Research
Assessment,DORA)。该宣言“建议科研资助机构、研究机构等有关各方,在资助、任命和晋升的考量中,停止使用基于期刊的指标,如期刊影响因子,评估要基于研究本身的价值而不是发表该研究的期刊。”Nature杂志现任主编坎贝尔(Sir
P.
Campbell)称:“我希望我们的行动能给这些管理者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他们有必要改变规则,以更加精细和适当的标准来评估科学家,……在‘高影响力’的期刊发表论文就给奖金的做法应当停止了。”
签署该宣言的还包括Nature杂志旗下的大批期刊,计有:
所有冠名Nature的研究期刊;
所有冠名Nature的综述期刊;
所有Nature合作期刊(Nature Partner Journals);
《自然-通讯》(Nature Communications);
《科学报告》(Scientific Reports);
《科学数据》(Scientific Date)。
如此赤裸裸的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在江湖上实属罕见。但Nature杂志的行动很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Nature杂志是一家非常奇特的刊物,它一方面是“国际顶级科学期刊”,通常认为只有牛人可以在上面发文章;但另一方面,它又是依赖科学界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才能够维持广泛关注和知名度的。
而在影响因子的一统江湖中,科学界如何分层?大体上,少数上层人物,发高影响因子刊物很容易;广大中下层芸芸众生,则是“影响因子暴政”的受害者。屁股决定脑袋,面对影响因子的一统江湖,大体上必然是上层安享其利,下层闻乱则喜。
所以Nature杂志现今的策略属于两头下注,是江湖枭雄常用的策略。它鼓吹“反抗影响因子暴政”,可以在感情上迎合芸芸众生;而只要影响因子还一统江湖,它就依旧可以高踞神坛。万一影响因子失势,那它既有可能靠NI指标分一杯羹,而且还有“首义”之功。打个比方,Nature杂志之鼓吹“反抗影响因子暴政”,有点像特朗普身为大房地产商却在竞选中为下层蓝领代言。
Nature杂志是一家非常奇特的刊物,它一方面是“国际顶级科学期刊”,通常认为只有牛人可以在上面发文章;但另一方面,它又是依赖科学界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才能够维持广泛关注和知名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