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珍珠翡翠白玉汤

                                           文/王飞

    珍珠翡翠白玉汤，听起来多么漂亮且诱人的名称。它的原料是：珍珠——糊饭嘎吱儿；翡翠——烂菠菜叶子；白玉——馊豆腐。一起煮了，便是赫赫有名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了。其实这道连饭带菜带汤的吃食在普通百姓家是最为常见的，就是烩饭。热锅加少许的油，葱花炝锅，炒豆腐，加适量的白水，倒入隔夜的剩米饭，煮开，放菠菜，加适量的盐、味精、香油、白胡椒粉即可，原本很是可口的家常饭。然而到得“珍珠翡翠白玉汤”地步，就成了酸臭不可闻，难以下咽了。据传，旧时乞讨者尤爱此物。乞者，无家无业，是真正的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之人。比起丐差了许多，丐以乞讨为生、为业，却是有房、有业的一群人。旧时的中国乞者多于丐者，眼么前儿则丐者多于乞者。

    有很多人（包括作者、出版者）都在抱怨，怨声不绝于耳。作者抱怨自己的稿子发表、出版的困难；出版者抱怨钱难挣。俗话说，钱难挣，屎难吃。出版者便大量出版、发行“流行通俗读物”。而作者则仰天长叹，纯文学没了市场。以小说为例，按现如今世界对文学作品的界定——以故事为主的小说都属于通俗文学——这一标准来划分，中国那些叫嚷着自己的作品是“纯文学”的也基本上属于——销路不好的通俗小说而已。我们连通俗小说都做不好，谁之过？

    前几日读北岛的散文集《蓝房子》，很是喜欢。看梁文道的“开卷八分钟”，才知道北岛的一本十万字刚出头儿的书，大陆版的竟被删改了多达一百多处。保持作品原貌的就是香港牛津版了（北岛的散文集有《青灯》、《午夜之门》、《蓝房子》）。感叹我们的出版社、责编还真敢下手之余，不得不服，有些人真有“崽卖爷田，不知道心疼”的气概。不仅想起刘宝瑞先生的相声名段《珍珠翡翠白玉汤》来，那个要了多半辈子饭的常贤弟和来，他俩在皇宫里做饭时的场景，嫩菠菜心儿，扔了，不要。白菜的心儿，扔喽，用不上。豆腐？新鲜，不行，攥吧攥吧，搭到太阳地儿去，晒臭喽。糊饭嘎吱儿，有石子，别捡，留着，那吃起来才解闷儿哪！原本好好的一顿家常饭就这么给糟践了。也许那位常贤弟和来吃惯了又馊又臭的饭食了，没了那种直冲鼻子眼儿的怪味道便再也吃不下了。难道这也是习惯成自然不成？

    听说报告文学的市场挺火，写报告文学的也很热。我一直在怀疑报告文学是属于广告公司的，还是属于新闻机构的？直到今天我还弄不清楚报告文学与新闻通讯的内在联系与区别。报告文学的作者和传记作者有联系吗？报告文学的作者同新闻记者有联系吗？在我的心里，报告文学这个体裁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怪胎。怪到还没有驴骡、马骡的血缘清晰呢。是我们的文化基因出现了某种毛病了吧。

    诗歌在民间很热闹，却买不到几本诗集。美国人说，美国一年出了三百本诗集，因为美国只有三百个诗人。话说得很尖刻，也很损。在中国每年出版的诗集连三百本也不够吧（诗人自费出集的除外）。诗歌界有许多民刊，与正规出版社恰恰相反，一面是出奇的冷清，另一面却是出奇的热闹。我们总是跟人家反着。就像这次“金融风暴”似的，其他国家皱紧眉头，勒紧裤腰带，我们这里却造就出来一个“神奇的中国”，据说汽车都卖疯了。可基金、股市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儿，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

    那个固执的德国老头儿说，中国无文学可言，更谈不上与世界文学接轨了。气疯了许多人，气跳起很多人。而那个德国老头儿却自己个儿躲在北京某个街头旁的小饭馆里，就着花生米，小口儿呡着北京地道的二锅头，吃着饺子，美哉美哉，自得其乐呢。话又说回来，那些被气得暴跳如雷的主儿还真得静下心来，咱华语文学作品有几篇文章、几部小说进入了外国的课本，连被列为选修课的也很少吧。崔健的歌词倒是被德国还有很多欧洲国家的大学列入了诗歌选修的课程。

    文学，当一些人认定它能成为一种武器时，文学性、艺术性便被挤到可有可无的边缘。“文学的战斗性”被无限放大的那个时刻起，文学也就不可能还原于文学本身了，成为了无繁殖能力的驴骡或者是马骡了。文学的文学性是献给人的，文学的艺术性是献给天的。当文学成为“匕首”、“投枪”的时候，文学哭了。“通过……表现了……”，“通过……揭露了……”，“通过……赞扬了……”是一种对文学作品的错误解读。就像旧时女人嫁了，便没了名字，成为XX氏了一般，很不人道。那样的解读如同一位谭姓女子嫁入曹姓人家，“操蛋”（曹谭氏）到了极点。

    作为一个念过几天学的人，我很想在闲暇时间里读到一些真正的文学作品，这和咱普通人家过日子一样，就要求个饭菜可口，不要做成珍珠翡翠白玉汤即可，这样才过得舒服，过着开心。您说呢？

                                               2009-9-14  于京东平谷静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