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

我说不出心中所想

像那年三十

缸里有水

舀不出

 

多年中

我想像瀑布一跃而下

或凭一片青叶度过此生

我们的年龄超出了多数动物

蹄子在山冈上迁徙的距离

伸出十指数不过来

 

我不知道

如何和母亲说话

尽管常梦见她

领我走过陡壁小径

顺着每条溪涧的来源

我会离开她

但我只是想想

看她走进远方村庄

在垭口盼望

村庄灭绝了

她没有回来

 

我常心情沉重

因我向她祈求

她自有难处

没有人像一条河流

可以带上很多东西

在河流消失的时候

无法做点什么

 

我像土豆和洋火一样熟悉

我生来属于这里

我像一块黄土

不能取出来搁在哪里

但我说不出心中所想

也许是不需要

土豆堵住了滚烫的呼吸

 

我常怀疑

是那处地方

还是我心中的负罪更深

这样我也获得了

某种深处的安慰

有一阵小雨

让我在山间的岩石下得到

那时我是只小兽

前额辨不出皱纹

 

我曾着急

很多事情

这样荒忽地到了年纪

像一块煤场面无人色

核桃在流水中停住

泡沫消失

我在灌木从中

爬上爬下

棘齿扯住衣服

我知道了不能着急

雨云饱胀了就会落下来

在我前行的柏油路上

没有雨点

 

 

 

我想到了那座县城

木材封闭的阳台

长出蘑菇

父亲对我讲起

母亲的养殖史

我知道一个人必须懂得母亲

还有父亲和爷爷

回乡路旁

是一条一条延长的田坎

每块石头那样破碎

都是从田里检出来的

那些墓门很卑小

似乎小孩的前额

这样的话开了头

不知如何煞住

那个冬天

我敲开了水缸结的冰

坡后面有间房子被弃了

大山衣褶里的一个孤儿

如果走回去看它

塞在树干里的旧鞋子和红领巾

长了青苔

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