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曾住在岩石中

从岩石中开出门窗

青苔进入堂屋

家鼠在墙土内迁居

长在两侧的都是柴

门前的就叫果木

很亮的光线

从石板屋顶下来

看得见升起的烟丝

到水井去很近

小一些的屋子叫坟

过年的夜里也点灯

庄稼收到家里叫粮食

在家里呆得太久叫祖传

有一棵大树从灶台长起

依旧覆盖整个屋顶

因为太老了

它长了木讷的耳朵

还以为屋里有人

一堆余烬在堂屋的地上

告诉你有人会回来

或者永远放弃了

因为在没有灶台的野地才这样做

门上的锁也许是个约定

但它可能等不来

解除的时候

也许一个故事

 

 

 

 

 

 

 

 

 

那个老人回到了坡上

屋子三十年前遭了火灾

是他一间一间新建起来的

这屋里出生了两个女儿

兄弟的三个侄子两个侄女

死去了他的妻子

在他刚从三线上回来的时候

瞎眼的母亲和有残疾的父亲

他们前脚跟后脚地走了

当初这屋里有十多口人

屋子不够住

他一间一间地建房

后来两个女儿出嫁了

因为娶不来儿媳妇

哥哥分家搬走了

哥哥的一个儿子死在煤矿里

另一个儿子在河北上门

小儿子至今没有娶亲

他一个人在老屋里住了五年

一个女儿来接走了他

到县城旁边的房子里

女儿女婿在浙江打工

孙子在学校寄宿

他烤着蜂窝煤的火

关着防盗的门

晚上失眠

等女儿寄钱回来

开春他回来了

房子一年没人住漏雨了

他爬上屋顶盖严石板

大门上方的一根檩条断掉了

屋顶塌了一方下来

他打算换新檩条

他重新牵来了电

在屋旁开辟菜园

如果住得久

他打算养猪

他今年七十六岁

除了手脚麻木的风症

没有特别的大病

去年离家时下种的油菜花开了

油菜花地里是妻子的坟

婆婆的坟在屋左手

那也是到水井去的路

屋后是父母的合葬坟

坟头上落着一层板栗壳

对面坡的人户大多搬走了

他们的老人留了下来

今天是清明

望不到多少清明幡

但是这里每座坟头都有一个

堂屋里放着三口棺材

自己的和哥哥嫂子的

漆已经刷了两道

晚上好像这屋里有三口人

他还听到别的声音

从多年前留了下来

孩子们奔跑

老人打鼾

老鼠在嫁女

他怀疑是自己耳鸣

但是在这些声音里

他睡着了

睡得很沉

也许明天早上不再醒来

 

 

 

 

 

大青树的根不再从我们屋子盘出

后檐下没有水井

小路不再一条一条挂在山头

它们从大路背后消失了

动物们没有走近我们的屋子

那些传说

孩子们难以置信

他们没有在大人手上走过夜路

盼望四堵土墙里的炉火

老人的坟压满了苔藓

慢慢地陷下去

和这个地方的往昔

一起埋掉了

就像祖人来到这里之先

在别处发生的故事

土墙里老鼠的地道暴露了

它再也不能在深夜嫁女儿

我们在一夜间摆脱了它们

在坚固的新居里只有电视上

喜羊羊和大灰狼在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