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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笑(中)

(2009-04-09 00:5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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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睡觉前我给李笑发了短信。她说哦,今天我没来。她的语气似乎有些心情不好。今天戏演得好吗?还好,我说,不过没看进去。为什么呢?因为戏台下没有你。

老莫说你给谁发短信呢?我就给他看了。不错啊,搭上火了。你想咋弄她?没想咋弄她,谁知道能怎样。老莫躺回自己床上,有点落寞的样子。明天去乡上吧。我说。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老莫不见了,我正找他,他推着一辆自行车过来。

他遇见了村里的邮递员,邮递员答应借自行车我们用。

到乡上是一直的林荫道,一旁有一条小河流,一些草地和林间空地,另一边是庄稼,一些道路深入,想必村庄都像东清秀藏在里面,路上看不到。老莫说他的技术好,要带着我。我们也没碰到多少车,偶尔有一辆拖拉机,似乎日晒让地上的睡着了。

乡上也像睡着了一样,土房子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不像印象中的乡。乡政府也似乎是一院土房子,我们找了两排都没有人,只好离开这里。一家小商店的人告诉我们,坡下的一家饭馆里有电话。我们顺着沥青马路推车下去。这条路很宽大,两旁却很荒凉,露着土皮,应是新辟出来的。在这里出现,有点大路朝天的意味。饭店外面停一辆面包车,塑料皮隔着的门里开着电扇,有一桌人在吃喝。老莫进去交涉,我在路上等着,正要也进去的时候,老莫跟那几个人出来了,原来他们就是乡上的人,刚吃完了,领我们去乡上上网。

人多车上坐不下,我和老莫依旧推车去,看他们一个个多少费力地钻进车里,只有一个瘦人,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我们走到乡政府院子里,就看见第二进院子靠里头的屋门口站着刚才穿黑汗衫的人,我们就过去。

这是乡里的信息室,刚才吃饭的人好几个都在里面。一个人正在电脑上打牌,说我打完这圈啊,我们说没事没事,先跟干部们聊着。黑汗衫的胖人解释说午休无事,娱乐一下。我们忙说没事没事。他是个生资干部,另外一个人是搞旅游产业的。

那个瘦瘦的小伙子原来是个大学生,到这里当村官,来了四个月。老莫第一天早上在东清秀村里见到过他,聊过几句。虽然他分到东清秀村,却被借调到乡里写文件,老莫刚才在饭店里就是和他搭上的。

我们问他当村官有没有作用?他笑了一下说基本上就是写文件,村里都没去过几次。这台电脑是他维护,乡上在县的旅游网上有一个栏目,他过一段贴篇文章上去。一些文件和宣传材料也上网。

那个干部和我们聊了一阵土特产之类,牌局打完了,我坐到了电脑前面。他们见我写的邮件是奥运的题目,说起奥运期间他们每个人都有协助保证治安的任务,刚才他们到那个饭馆去,也是因为那里是路口,要去看一看。“大的演出活动也不让搞了,避免聚集。”

邮件发完了,留下两张名片,我和老莫离开了那里,一再感谢,约好以后有机会再聚。回来我带老莫,因为是慢下坡,轻快多了。有两处草地上有牛。老莫和我说,多少年没有在这样的地方骑过自行车了。路旁树林里,似乎一些草地可以停下来歇息,但我们径直回到了村庄里,下午的戏场已经开演。

今天天气热,舞台下面有些沉闷,只有一片老年人坚守着。远处靠近荫凉的店边屋下另有一些人。我站在一片坐着的老年人后面看。戏台上演的是《赵二舍登基》。

过了一会,我收到一个短信。“你还看得挺认真啊。”李笑发来的。

我回头望了望,并没有发现她。我回说你在哪里。她说我在后面,你看不见我。你很喜欢看戏吗?我说我觉得这是艺术,他们演唱得认真,我也要认真一点。她说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老莫来了,说邮递员回家了,只能明天还车。他说,你的村姑真骚。我说咋了。又在招蜂引蝶。他说。

我顺着他的示意看,李笑拉着个朝天辫小孩子,从戏台一侧往后面走。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由后面过来的。小孩子似乎是她这样来去的一件手边道具,而他们也情愿被她拣拾起来。她正在操场篮球架下阴影里停下来,和两个青年搭话。

我并不喜欢骚这个词。但是招蜂引蝶我觉得贴切。

老莫说,他看到后面有拉一车西瓜来卖的。他要买上一些,给戏班子的人解渴。

 

 

我们站到乐师演奏的侧面,老莫为他们拍照。以前我没这么注意地看他们演奏。舞台上演到大王子被杀,赵匡胤遗眷带幼子赵德芳上金殿痛骂二舍,二舍不得已封八贤王赐金锏,唱腔悲切激昂,伴奏也分外地急促,乐师们以一种另外时间里的频率抽动弦索,超出了腕和肘的骨肉限制。拉二胡的是那个退学的大学生,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他们坐在乐队的最前排,端庄地穿着乐师演出服,专注于演奏而别有仪度。那女孩子拉完了一段疾速的过门,会忽然放下二胡拾起身边的一根箫来,吹奏较为悠缓的伴韵。这种转换让我惊奇。

戏完后,老莫的西瓜送到台上来了。吃了西瓜,退学的大学生和女孩子在台上还没走,我请他们拉一些别的段子听。大学生拉了一段二泉映月,说自己拉不好。他更喜欢拉的还是戏里面的段子,觉得那些段子比别的乐曲还好。

我问为啥,他说戏里面的曲子特别有表现力。他就喜欢上党落子戏的调子。

我要那女孩子吹一段箫,她笑着,却说离开了戏就不会吹。她不爱说话。老莫把拍的照在数码相机上给他们看,她很有兴趣地凑近看着,仍然不说话笑微微的样子。大学生也凑近来看。

女孩子先走了。大学生看着她走了,跟我说了两句话,忽然说到也不知在戏班子里干多久。九月份开学之后,回不回去还不知道。他的神情忽然添了一分沉落,无声把女孩子留下的一只箫在箱子里放好,起身回学校,仍旧带上自己的二胡。

 

 

吃晚饭时我们和李团长蹲在一处,他像前几天一样是蹲在一个稍远的地方吃,旁边就是篝火晚会留下的灰堆,几乎没有剩什么柴,那条伸出去的瘸腿不知去哪了。他问我们吃得惯不,我说吃得惯。他又问老莫到底准备是写啥子,这么个戏班子,事情都小得很,有啥好写的。看来他并没全明白,我连忙代老莫解释说他们那里就是要这样的。又极力叫他相信这对戏班子有好处。李团长放心了些,说泼烦你们,还破费你们买西瓜。

我又说,你们挺敬业的,白天人不多,你们还是唱得好,我觉得演皇帝那个张姐唱得挺好的,挺慷慨。

李团长闷声地说,她不行,倒是个老生腔,都是野路子,一张口一投足,好多地方不合规矩,费了力气扭都扭不过来。内行人看了要笑话。跟人家申小云是两回事。

开饭时我们看见了申小云,她跟一个男人一起来打饭,不跟人说话,拿了饭很快地回去了,那个男人跟在后面。李团长也是和老婆来打饭的,两人的时间错开了,不过李团长打了饭是一个人蹲着吃,老婆则和众人在一堆。

今天的饭是米饭,吵了一大盆猪肉粉条豆腐,大家吃得高兴。李团长却没有添碗。我们吃第二碗的时候,他拿着吃完了的空碗跟我们又说了几句,才知道他今天一直在联系下一个演出的事,原来说的地方只演出四天,路又远,不划算,今天总算在那地方又联系到一个厂愿意演5天,两个地方加起来就值得去一趟了。只是那天没有像这边有个学校,住的地方要自己想办法,叫他费脑筋,“住在农民家里麻烦很。”

 

 

晚上,演员们洗过脸之后,我和老莫又去了戏台子上。台子上除了前两天看戏台打杂的小孩,还有一个小伙子,是白天演牙将的演员,我们上台时他正在喝不知哪里来的一个酸酸乳,扔了盒子说没意思,买酒喝。我说那我们去买,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出钱,终究还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商店,我付钱提回五瓶啤酒来,还有一袋咸花生米。不管酒量大小,就一人一瓶喝起来,喝到一半电子报幕的男孩站起来往戏台下撒尿,老莫说你的尿来得这么快,他说不是啤酒的尿,是下午西瓜的尿。就都笑起来。我说明天看戏的人要闻到骚味,他说不会,一过夜就没了,他们天天这样。

这个男孩的另一个任务是在台后挑个杆子,换辽旗宋旗。今天晚上这场戏《三关明月》,讲的是两国交战,辽旗宋旗的变换特别多,生怕一下换错了,要招骂,以前就被骂过,扣过钱。虽说活路杂,工资低,还是不想上学,跟到戏班子也算是玩。

 “要说骚,挂的胡子才臊。”演牙将的小伙子说。戏服和扮相用的胡子由于质量差,都不能洗,长年积月,演员戴胡子的时候,先吸几口旱烟,往胡子上猛喷几口,压住臭味,要不是气都背过去。

大家于是抽烟。剩下的半瓶多半入肚,另外几个人的尿意也上来了,于是一起站在戏台沿上撒尿。刚才那个撒尿的小孩,意外地又撒了一次,我说他肾虚,“这么点大,肾就不行了,怎么找媳妇。”大家笑起来,于是说到在戏班子里,没有恋爱谈。那个演牙将的小伙子已经喝完了自己的一瓶,把啤酒瓶哐啷扔下台,忽然有些自得的神情说自己是搞到过姑娘的,就是以前演出的时候。

那回演出村里没有这样的学校,演员是住在村民家里,他住的那一家对他特别好,只有两个老的,养个姑娘,光给他弄好吃的。“我能说,几说她就跟我了。”在村子里走,两人都是手拉手。他脸上露出一种特别的神情,暗示她什么都顺从他。

这却惹恼了村子里的小伙子,演戏的时候,小伙子们冲上戏台把他拉进人丛,想在戏台下面打他,戏班子里几个小伙子赶忙下去拉架,他穿着宽袍大袖不好打架,虽然挨了几下,但护住了裆部,他们并没能把他弄废。说到这里,他又显出因为自己的聪明有些自得的意思。

管电和报幕的两个小孩说,他们当时都吓着了,那些小伙子拿酒瓶子往戏台上扔。不过管电的男孩立时跳了下去,因为他和演牙将的少年是哥们。“我力气大,背上挨两拳也不当事。”硬是把还穿着戏装的小伙子抢出来了。只是背上的旗子被抽掉了几面,乱踩在地下,过后让小伙子自己赔了。“以后就不大叫我们住村民家了”。

我想到吃晚饭时李团长说起下一个演出没有住处的担忧。

我问闯祸的小伙子过后跟她还有联系没,他的神情黯淡了。原来姑娘就在榆社县,离这里只有二十多里地,他却没有功夫去找她。“每天都有戏,团长不叫我们外出。平时都不叫在村里转。”我问他以后咋办,他望着戏台外面,说等自己赚了钱再说。

村庄里很黑暗,只有台前的一块灯光。四周都安静了,只有这块地方属于我们。

酒兴没尽,我们在后台扎了一会金花。演牙将的小伙子下注一直比较大,手气也好,中间有一会我和老莫的手气不行,他说你们是客人,把你们输光了可不行。我叫他放心。管电的少年三十块钱输光了,他借给他一百块继续赌,说赢了就还,输了就当赌帐记到,所谓赌帐只在赌场上算数。

下台的时候我们互留了电话。他说,可能明年到北京打工,到时候找你啊。

 

回到宿舍,我们一时没有睡着。老莫问我和村姑的事有无进展。我说没什么进展,就是晚上发短信她说她是结婚了的,问我相不相信。我说相信,也不相信。她问怎么讲,我说相信你说的话,不相信你的相貌和身段是已婚的。过了一会她回说,昨天她没来,因为送人去了,心情不好。我也没问她送谁,只叫她心情放好些。老莫叹了口气,说有个大龄女青年有意思。我见过没。你见过,就是卖瓜子那家。

晚上在台下,我去找老莫,看见他在一户瓜子摊前面,坐个小板凳。我以为是那个在村里过夜的卖小货的女的,走近又不是的,老莫介绍我,一个女的就对我笑。老莫让我坐他凳子,自己却起身,在摊子旁边站了一会。那个女的似乎是和母亲在一起,样子岁数我印象不清楚。

 

 

上午起来,我们在村里转了一趟。一些似乎是穿着新的青布衣服的老农民,坐在村口新置的碾盘上。这种青布衣服只要洗过一次,就像是换了一次新,直到里面的新色也洗掉,显出了茬口和破洞。这些碾盘陈列在一起,说是从附近村里收来的。这也是村长的主意。有一个很老的老人,左边耳朵没有耳垂,像是命相里说的天生福薄之人。我问日本的人事,别的老人们就指他,原来他是民兵,耳朵下半是给冷枪打掉的。想问他更多的事情,他有些听不懂我的话,像是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回答我,只是微微笑着。

  小勇小凡他们也在这里玩,因为打电话损害的关系,用昨天的李子和瓜子修复起来了,我们一起往村里走去,很快经过了骑在道路上方的老戏台。这处戏台小很多,像一个壁龛,面朝村里,戏台墙壁上看得出小孩子写的一些字,戏台上黑洞洞的像是经过火烧。

我问老莫戏台为什么这么小,他说是过去演戏布景简单。

村庄里边靠着山,有几处窑洞搬空了,里面储藏着牲口粪或者是粪池子。山坡上有些房子也搬空了,屋顶上爬着去年的瓜,门前屋后被酸枣刺封严实,门大体锁着,却也有一两处放手地开着门,我想卖瓜子的女人晚上是否在这存身。地上总有一两页扔下的书或者玻璃之类。

坡顶有一块向日葵,小勇在其中呼喊我。

我挤擦着向日葵走去,原来他在一口井上面。

这是一口水泥砌封的井罐,井盖下有一道缝隙,下面传来不断的溅水声。小勇看着我。我走近了小勇将头伸进缝隙,我学着他,一股飕飕凉气,一下看不清下面,感觉是极深的一个井罐,有小半罐子水,却也有跌下去淹人的畏惧。井壁上的一个出水口,不停地溅下井底去。这应该是整个东清秀村的水源了。

小勇抽出头,沉默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说,这是村里不寻常的地方,他专意带我来看的。

只是有点奇怪水流从哪里来。后面并没有看出有更高的山。

 

站在这里,整个村庄显然是从依坡而建前移了,搬空了的屋和少几处落败的房屋留在坡上。有一些什物是实在没有多大移走的必要又不愿意抛弃的,存放在旧楼上。我看见了很多收腰的高的缸,有一个像是缸一样的东西没有如许光滑,腰部有孔洞,现出烟燎的痕迹,我猛然明白它是只高炉子。

我说你给我找个抗日的老人吧。他忽然想到的样子,带我从另一条石板道飞奔下去。

 

 

 

 

 

 

中午,老莫又和我在台上,他准备再照一组演员化妆,却发现相机电池电不多了,原来以为是充好的两节原来是低电。老莫有些焦躁。在村里商店买了两节五号电池,是一种不知道什么牌子,安上去没有反应。

老莫有些焦躁,要我骑自行车去乡上看看,邮递员还没来取车。

戏开演了。我骑上自行车出发,在村里通大路的林荫道上意外遇见李笑。她骑自行车过来,因为我戴了老莫的鸭舌帽,并没有注意到我。今天她穿了红衣服,因为骑车的缘故,戴了一付墨镜,使她看起来别有一种特点。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和她打招呼。

路上像头一天一样没有什么人。一个人骑车比较轻快,我一路到了乡上,在一家商店里买了金霸王电池,还有两包锅巴和山楂片,准备回去请少年们吃。

回来的时候,我骑得慢了些。阳光投下有些翻白的树影,这里的阳光莫名地不显浓烈,似乎是被延续的微风吹远了一些。我的车速慢了下来,在一片树林的旁边停下来,给李笑发了个短信。

“我在公路上,树林旁边。你能来找我吗?”

发完了短信上车,多少心情忐忑地骑着。我似乎不愿意骑掉这些树林,把它们留给我们尚有的时间。她的短信回得越迟,这段时间也就越短。她的短信回来了,问你在哪,做什么。我回往乡上的公路。买东西回来。在等你。

这一次等的时间长,拐弯的河流过去了,几片树林也留在了后面,我缓缓地骑着,仍是一步步地接近村子。后来她的短信来了。

“不来了。人多,不方便。”

我想回她个短信,说没什么人,我们可以沿一条小路深入,我带着她,离开这些可能为人所知的地带。

但我没有回。

临近村口那些小河绕弯,比草地低,河面几块石头,像是轻易就会被搬走,只是现在这里。又像是一抬腿度过,如果要蹲下去,捡索小鱼小虾,不容易想清这件事。

我想到来东清秀的头天,住在榆社县城。阳光干枯,没有什么新房子,通往文峰塔的坡路,路旁房顶矗满的太阳能热水器像是一片圆蘑菇。文峰塔脚下一片土场上,安着几个奥运健身设施,有拉着帐篷走四乡的“热带珍稀动物”展,几头系着在地上讨吃的猴子,一个小型的儿童飞车转盘,和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气垫,充当临时水上乐园,孩子们乘着塑胶小艇在其中兴致盎然地划着,这缺水的北方。它是否会往下一处,等到孩子们的兴致消退,还是在这里安顿,不思他方。

 

 

 

回村赶上戏散,戏台和去学校的路交叉的村口,这几天逐渐增加摊子,各种铁器和塑料盆,还有卖布的和烤肠的,随着戏的持续自然地冒出来,堵掉了一半路口,这会更是被散场的人堵实在了,人们像是灶膛里抽柴禾一样把自己的人和摩托车抽出来。这股人踩出的灰尘是想像不到的大,虽然是在铺水泥的路上。

我停在一溜自行车和摩托车旁边,车头一律扎进地边灰扑扑的草木里,那些叶子已经辨不出纹路了,这些车身也一律灰扑扑的。其中却有一辆带着粉红色的女式轻便车,它也像同类一样平常摆放着,却显得像是没有沾灰。我想到了李笑穿着粉红衣服走过炎热扬灰的戏场,似乎和所有的人不一样。这是李笑的车。

我的心里有点跳起来,推车逆穿人流,停在去学校的路上,不远不近看见那辆车子。

人渐渐少下来,我看见了李笑去推车,她似乎是特意避开那高峰。我看着她。她似乎要朝这边望,我往后退了一点。她不易看见我,我在几丛似乎齐肩高的蒿子和扁豆架后面。蒿子蒙上了灰,却还像是墨绿的。

 

 

回到村委会,邮递员正和老莫在门口吸烟,我把山楂片和电池拿出来,还掉了车。我们把两包烟和多的几句感谢给邮递员,他把烟扔进车篮子里,含着烟上车骑走了。老莫试电池,你怎么就买两板,我说两板够你用了。

老莫说团长答应,吃完饭和我们好好聊一下。

 

放下碗,我们一起去到草地,在小学生夏令营那块牌子下坐下来。天气长了,阳光还有一截照在这里。小草像城里草坪那样被斜阳涂成深绿色。李团长兴致挺好,忽然对我说,“你体验生活,可以跟着学两下,拿个枪,换身衣服,上台当个小兵嘛。”

   我说好啊,正想这样,就是不知道学得会不。李团长说简单,明天起早些,过学校里来,叫他们教你两下。就是那几步。

李团长聊了些以前的事,原来他也是专业出身的,是榆次县剧团唱武生的。年纪大了又唱老生,后来做行政工作。2001年县剧团垮台了,李团长在48岁买断了工龄,回上党拉起了这个剧团。闹一个剧团说大不大,说简单不简单,几十口子人,费心费力也落不到几个钱,经常想到算了,但是戏团的行头家当都是自己置的,一套新的要2——30万,旧了的又处理不出去,只好维持到。这几年情形一直不是很好,很多村子的人出外打工,演戏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聊到这些事,李团长脸上愉快的神气就渐渐消散了,阳光正擦过一棵榆树稍掠过来,他有点眯着眼,脸上惯常的忧郁神气显得有点虚幻。

我说我们县上有时候走乡演出的,不是这种戏班子,是歌舞团之类,还有耍杂技的。李团长点头说,就是那种歌舞团,比戏班子受欢迎,都是年轻女孩,又是唱又是跳的,我们这种剧团都是老年人喜欢。我说为何不加些节目,上半场唱戏,下半场歌舞。还没等李团长说话,老莫就说这肯定不行。我看着李团长,李团长摇头说:

“没有人,唱戏的不会唱歌跳舞,唱歌跳舞的不会唱戏。莫看这么个落子戏,培养一个演员要好多年,排一部戏排熟了最少要大半年。我们剧团三四年也就排了十几部戏,一本杨家将还没排完。”

不过,剧团也在想办法搞革新,今天晚上要演出的慈母泪,就是一出现代戏,讲的是儿子富了不认母亲的,“我们是上年排的,演了几场效果都不错,也比较有教育意义。”

   李团长抬起了眼睛,我朝路口那边一望,申小云远远地走过草地来了。原来老莫约的是两位团长和我们一起谈。

   申小云带着微微却显得深深的笑容,这大概是她的风度,虽然卸了戏装,也有些中年发福的样子,身段姿势仍然在。我们都看着她行来,连忙给她让地方。申团长坐下之后,我把李团长让我学戏的事又提了一遍,她微笑说好啊。我们恭维了一番她白天的戏演得好。她还是微微笑着,又说,晚上是一场现代戏,唱腔和身段有些革新,我和李团长研究改进了半年,你们可以看一下。

   后来说到剧团的事情。夕阳离山坡更低了,有些要接近东清秀村那几个大字,铺到草地上的余光越来越散漫,把每个人都染到了。我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怅,起身走了一会,又不知道是往哪去。

回去时候,李团长正说到剧团里的流言。有人传言他和申小云有私情,申小云的丈夫还跟到了剧团里来,演不了戏又不伸手干活,只是白养活一个人。申小云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我莫名想到她年轻时的岁月,县城舞台上的角儿,影剧院里密麻麻的观众,像隔着黄昏时树枝的烟雾。

李团长的话好像在远处,有些听不清了,依稀的惆怅又从我心里升起来,在草地上坐不住。我起身走上了村路,在路旁高的榆树下走去,到了和大路的交界,中午烘热的草地安静下来,没有人车,似乎都能听见小溪经过一个石块的声音。在这边的树林里有一个树桩,没有多粗,大约是柳树的,是黑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我走近它,向它蹲下了一会,只是感到寂寞。

    走出了树林,那边是向乡政府的路。我想到李笑给我指过的,她的村子就在东清秀西边,头一天晚上演戏,她们听到了,第二天才来的。

我顺着这条路,往西走,能够走到李笑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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