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

 

小寨子躲在山上

枯草 蕨  以及

年代和星星的曲线之后

一些落在微红记忆后的孩子

一些被藏起的昨日游戏

他们在走远中变得奇怪

像一只旧坛子

离开我们的房屋

 

 

醒

 

村里的两棵树

在高处开了花

 

 

村庄并没有繁荣

泥土是过年留下的那些

一个远处走近的人

才看见它从头醒来

 

 

草

 

草有青有黄

这时人间青黄不接

厚厚地藏着鸟

比屋顶下的被窝要厚

这里总要和睦些

远远地不容易来

 

来了就顺从

小鸟才不会很怕

怕的是你们多变

像你们的小孩

一会抚摸

一会猛掷

 

 

狗

 

狗在小神龛里

对着一生的寂寞

 

一条链子标出

它和人生的关系

善奔跑的腿脚隶于

这一米见方的地域

 

没有人需要你那

奔跑和追逐的本性

由于疫苗和赔偿的价格

咬和不咬

也是个问题

安全的只剩下你的

叫声与忠诚

他们不明白

这些东西在一条狗的头脑里

怎么能割裂

 

正午的庭院无人

有一种错觉

面前是个

遗弃的空院子

你是家神留在壁上

等待后来人撕下

但除了冬天的北风

也许永不会有来者

一条四脚落地的狗

它的灵魂最后竟属于风

这件事情总有点地方

不明不白

 

 

弃筐

 

一个紫黑色的烟筐

扣在溪里

它湿润的紫色

得自一生的雨水

 

这里一定也有个使命

如同阁楼上沉甸甸的日子

否则干吗让它空着

离背篓和簸箕远远的

 

 

曾经的树

 

一棵曾经的树倒在路旁

树上无数苔藓和它一起倒下了

还有那些昆虫   霉菌

露水

可能的鸟巢

树倒在路旁

露出了树心

晕红的像人的

表明它未成年

树枝和树干一起倒下了

和青色的天空一起倒下了

和树荫一起倒下

和微风捎的话一起倒下

一个纯洁害羞的人倒在路边

他从来不知道人们拿他去做什么

倒下的是他不切实际的梦想

毛毛虫和真菌知道

斧子砍倒的是个伟大世界

 

 

 

磨子

 

人们带走了村庄 

留下磨子和青草

 

 

磨子认死理

石头靠凿

面靠磨

汗水就是力气

磨面就是磨自己

报废了就沉默

 

 

磨子不知道电

人们不需要它了

他们对汗水和力气厌倦了

磨子还抱着这些信条

它呆在搬空了的村庄里

带着耐受风雨的石头脑袋

无法理解青草

 

 

 

石坎

 

一段石坎

人们在修路时砌好了它

它代替了逝去的小路的山坡

代替得好好的

长出了苔藓

像老石头们应有的样子

逝去的小路仍在呼吸

泥土仍在呼吸

改变不是那么面目全非

土狗和杂技团的蜘蛛

能够接受

长长的石坎是个安心的承诺

人们动手的后果可能是温柔的

他们不准备弄来压路机和浓烟

为土蚕建火葬场

偶尔的摩托车和拖拉机的油污

应该容忍

昆虫没法阻止上帝们干什么

他们的数目胜过蝉蛹

死者像苔藓挤满地下

散发霉味

只有长长的石坎为我们祈祷

 

 

河中的石头

 

一块河中的石头被带回山中

这里的石头棱角未被润色

这里的石头在湿泥的混沌中。

一块有了灵魂的石头回到这里

无从申辩

一个旅行者的一时兴起

这样改变一颗石子的身世

 

 

他以为望上面走就是回乡

他的脚步朝向昨天

脑子里盘着一条根

他以为他懂一块石头

可以像对自己衣袋里的东西

翻出和拉下

 

在河的滚动里

一块石头变得很快

荒草候补了它旧日的位置

没有谁等它

带着灵魂回来

 

 

断墙

 

剩下的这几堵墙

一定是从世上所有的墙中剩下的

站着的这几堵墙

一定是世上所有还站着的墙

 

它们再也无法回到屋子

被自己的寂寞埋掉

变成自身的坟墓

缺乏一只眼睛来看这里

缺乏一些手来拆掉

 

 

人们的拆除总是不彻底

他们只带走那些显眼的部分

带走一所房子的头发和骨头

而用健忘

活埋了那颗心

 

 

源

 

有小虫的道路

使人想见弓起

奇怪的  秘志中的小兽

陨石一样的脚印

有横越道路的微细的线

像针芒在雪上划过

有微细的点

钉头的下陷

 

有最紧要的寂寞

让外面认为这里已经死绝

让他们想起我们以为在坟墓里

让言语失去发紧的喉咙

让源头渗坠在冰下

保留不可辨别的唯一线索

 

 

溺水者

 

一堆土在河里很新鲜

一堆从土里

被剥出的土

一个新生儿

被人们堆在世上

自己去应付动荡局势

他踉跄地学步

看到自己的腿脚融化

他没有在水上能够站立的腿脚

他没有关于三角洲或海岸线的打算

他张着一些溺水者的鼻孔

一个少年的使命是这么回事

在襁褓之外求生和老去

 

 

墙

在夜里这墙直立

这些狗的吠声过往

何时来的这条墙脚的街

这些穿墙而过的门和房屋

自从城消失

这些土固执地变得更坚固

人们甚至注意到它们坚固的意义

就因为它们站立了这么长时间

比他们和他们的动物植物站得更久

像他们不善于求生一样

不善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