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老部长王富帮在退耕还林上的事,他说听到过影子,不是太清楚。不过,他在管建筑上还是弄了些钱。“你去问三师父,她可能清楚这些事。”
三师父是一个尼姑,在附近一座缘空庵主持,和主管民政宗教事务的王富邦有些交道。三年前三师父立志化缘,翻修缘空庵,找的是王富邦介绍的建筑队,王富邦听说还借过三师父的钱,王富邦出事后,三师父担心欠账落空,到镇上找过。
“就在你回县城的路上,门前有个碑,刻的是翻修缘空庵的捐款姓名,台湾日本人都有。”
老部长说,三师父也不容易。
在老部长家吃饭,似乎吃了土豆,还有一种瓜类。电视里放新闻。散碎说到近来的一些国家的事。抽着一种烤烟,像是从深山的窝棚出来。
坐在三轮车上,穿过拥挤的街道或者是公路,在一处特别热闹的地方,看到了那块碑,是民政局立的。走进缘空庵的大门,看到走廊下有一处茶馆,开着四五桌麻将牌。我问三师傅,他们伸头四处望望,指指后面正殿三间大房子,说三师父这会可能在偏房里歇午。
正殿里的观音像算是比较大的,金身也光鲜,应该是不久前重塑过。偏房里空间不大,一个尼姑摸样的人靠在竹椅上打盹。
我叫醒她,她并不是三师父,是一个居士。她就想去喊三师父,我跟她聊了几句,知道三师父来这里五年了,这里的房子和金身,都是三师父弄起来的,不过她似乎对三师父有些不满,“她手很紧,什么都是自己抓在手里。庙里住过两个僧人,三师父都容不下走了。”我问那个茶馆是不是庵里开的,她说是的,我说庵里开茶馆不合适吧,她就不说话了,“我去给你找三师父,她的事我也不知道多少”。
我坐在藤椅上等候,看到这间窄进深的房子空间不大,一张有蚊帐的床之外,五颜六色堆得很满,都是供奉用的缎子香烛塑料花瓜果之类东西,有香火气息。墙上几幅菩萨画像,另有一张“普度众生”的宣纸条幅,象是哪个自觉水平不错的人当场题写的,字迹粗细不一。三师父来了,大约是因为天热光着头,穿着一身细棉的直裰,颜色灰黄,应该是显示住持的地位。她用江浙一带的口音抱怨自己身体不好,天气一热就乏力,刚才在后边靠了一会。三师父在31岁上出家,今年是第19个年头。那一年她刚到这庙里,只有两间破房子,来了她就发愿,要起一院房子。以后到几个省挂单化缘,用了10年才修起了这些房子。
问到刚才那个居士,三师父抱怨起来,说本来是看她可怜,离婚没孩子,没个着落,在这里当居士也就算了,谁知她还闹二心,事事瞒着她,想她走了自己好做主。“我就老死在这,哪都不去,这些房子是我辛苦起的,受了多少业。她根本莫想。”
我提到王富邦的事,三师父点点头。问王这人你了解如何,三师父有点难开口的意思,迟疑一下说,他是管庙子的,是他的工作,我们也不好说得,有些事情。总体说是好的,也支持,比起别的人来还算是好的。她象有一件极想说的事情没说出口,因而非常迟疑。
我问这庙翻修的时候是不是王找的施工队。三师父即刻用替王辩护的口气说,那也不是王个人的工程队,不过是他打了个招呼,“他作为领导,定方案嘛,我也没多大个意见。”三师父说,反正找别的施工队也是修,承包价上面差一点,也没什么办法,出家人不能计较这些,钱本身是化缘来的,也是花在佛祖身上。我问一些细节,她说记不清了,那些账她也不懂,反正是原来计划塑三座金身,现在只塑了一座,门口那个碑她也不满意,太小了,她想的是和龙台寺一样,有个牌坊,现在只搞了这么一块石碑。“我说这些没什么吧?”她忽然问我,我说没什么,本来就是真实情况嘛,你又没夸张,还是说的好话。三师父思想的样子,说是的,我一个出家人也不怕啥子,只是怕说了影响政府。我说没关系的,她像是略略放心,但依旧心事重重。我猜到可能是借钱的事,就直接问:
“听说王富邦去事后你去了镇政府,是为他欠你的钱,镇政府怎么说的?”
看来这正是三师父想说的事情,她说镇政府告诉她,这是王富邦和她之间的私人债务,要她找王富邦的家属。
“他追悼会的时候,我去了,送个人情,也给他家里人提了一下。他爱人我很熟的,以前经常到庙里来,逢年过节也布施,人家现在刚死了人,我也没好多说。”
“你说他不在了,这帐还算数吧?”
我说如果他签了字,按道理他的家属应该承担。“他当时是为什么借钱?家属知道吗?”
三师父说王当时告诉她弄了一块退耕还林的指标,想种山药卖,需要几千块钱。这一回借钱王的家属是知道的,以前还借过几次,那几次家属未必知道,大体上都还了。“我本来不是太想借钱,我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钱,但他是领导,平时也还关心缘空寺。说了两次,他就发脾气,说不相信他。”钱是春天借的,说好三个月后还,但没还上,据王说是山药走症,收成不行。“不过我听到说山药卖了些钱。听说他赔了高家两万块钱,手头就紧了。没想到他忽然就出事了。”
三师父起身上楼拿借条给我看。这是一张撕了一半的作业本纸,写着“今借到释 永信现金3000元整。 王富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