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伏,一年中最热的一天。
南京气象局昨日已发出红色气象警报,提醒市民注意降温防暑。但我下午两点半,得去邮局一趟,给一个采访对象寄样刊,因为她急等要呢。我答应她的事情,不好意思再拖。头顶上的太阳真毒,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很少有人走动,平常觉得很窄的路面,一下子宽敞了许多,不少店家竟然关了门,开门的也无生意,店主坐在荫凉处闲侃——南京的火炉在今天真正地发威了。
从邮局回来,人已成了热山芋,头发昏。打开空调,把室温、体温给降一下,但空调开时间长了极不舒服。我想起了“心静自然凉”的老人言,想静下来。可用什么办法能让心静下来?上网是万万不成的,看碟子更是下策,我找到了最好的办法,看书。
我手边正在看的是《我的书缘》,这是由岳麓书社在2006年6月出版的新书,是在南京文人圈中颇有影响的“凤凰台丛书”书系列中的第二本。第一本《我的书房》已在去年五月出版了,已摆进了我的书架。这套书由出版圈内知名的老蔡主编的,老蔡大名蔡玉洗,是一位资深的出版人,现任南京凤凰台饭店的老板,这家饭店属江苏出版集团的。凤凰台是大陆极有人文气息的一家饭店,不少文人来南京访友、签售、开会什么的,多会下榻于此,是读书人的一个“据点”。虽然我与老蔡时常见面,在他组织的文化圈内混,但讲不了几句话,倒是对他的主编的书很熟。
南京这个“读书圈”在国内并不多见,真正在圈内起“执行”功能是董宁文先生,好多事由他具体张罗。《我的书缘》中的稿子都是董宁文先生组织来的。董还是国内独树一帜、向读者和会员免费提供的《开卷有益》杂志的主编。《我的书缘》就是董先生寄赠给我,虽然我们同在南京,但平常交流,仍通过邮局、电话等传统方式进行,他拒绝网络。这本书他费了周折,寄了两次我才收到。第一次寄到我的老报社了,社址早已了挪了三次,自然书只好退回。后来我把家里的地址给他,他挂了号,保证万无一失,寄至我手里。因为这样,我看这本书很认真。董宁文先生希望我好好看看,我知道这书应该有可读性的。果然,作为一个书迷,一头沉进书中后,也就忘记了外面的酷热,甚至室内空调也关了,一直开吃不消,有点冷。另开一台电网扇,刚好与心境相吻合。
书的序是台湾文学前辈董桥先生写的,题目很直接,就叫《谈读书》。董桥,是我特别敬重的一位作家,知道董桥甚至比知道现在如日中天的李敖还早。十几年前,在大陆,特别是在南京读者的心目中,董桥比李敖红,受读者青睐,我就是这部分读者之一。我当时还收入不高,看中了董桥新出的的一本散文集,却不忍占用计划中的生活费。于是我只好使用老办法,在中山东路的新华书店书柜前,一站就是一多个小时,把书给通看了一篇。就是从这本书中,我发现了董桥的真性情,语言大胆泼辣到位。我记得有人攻击董的子女如何如何,他称,想不到董桥的鸡巴也那么有种,云云。这种语言与当时大陆作家的官僚腔、小文人的酸不拉讥腔相比,明显是另一种风格,让我想到民国时期鲁迅的酷辣,也因此一下子记住了董桥。
所以,当我看到了董桥在《我的书缘》上序,就有点兴奋。董桥在序中说,“近十几年我读书越来越多也越越快,多是职业所逼,是好奇使然······快,那是一知的欲望只求半解,不想深究,况乎老人会自负,看得上眼的书不多,速读读出意思也就算了”。董桥的读书心得是“好看的书都是老书跟老年人写的书”。这话可能与董桥的阅读习惯有关,但却是大实话,现在不少书都是出版垃圾,如有的“80后”的书,你看了后会觉得喝了碗凉水,无味,且坏肠胃。
《我的书缘》收录了董桥、杨苡、舒芜、文洁若、黄宗江、黄裳、陈子善、韩石山、王稼句、于光远、蓝英年、吴添岳、陈平原、止庵、杨文俊、薛冰等60余位作家、文化学者的书缘故事。篇篇千字短文,看起来很过瘾,就像文学前辈书房前的窗子现出的一条缝隙,透出了丝丝亮光,让夜行者看到了光明和人类的温暖。黄裳在《书缘小记》谈到了他在十多年前去看巴金的故事,其时巴老正在整理藏书,从楼上取出一部旧本书,问黄裳是不是自己多年前借的,忘记还了,因为书上有“黄裳”的印章。其实这本书是黄裳当年送给他的,巴老忘记了。这点细节,让巴老“不占便宜”的心性一露无遗。不少读书人,包括我在内,看到别人的好书,想方设法借到手,却总会“忘记还”,相比之下我辈就太俗了。后来,巴老还将自己的藏书捐赠给了中国文学馆、高校图书馆等处,如他过世时身上没有一寸布一样,空着两手走的,把物质财富、精神财富一起留给了这个世界。
埋头读了一个遍,再返回首页了,看到了董宁文先生在《我的书缘》上的留字:“方六兄遣闷”,这话客气了。其实,何止是让我“遣闷”啊,还让我在这中伏天——消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