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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天,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一轮大的出奇的月亮,它正对着我的头。
我的头有点疼,但浑身没有受一点伤。一只狼正在嗅我的脸,我讨厌它身上的腥味,所以我准备起身离开这里。
这是一个荒凉的山地。脚下的苦草在窃窃私语,身边的树依仗着月亮投下一柱柱如鬼魅般的长影。那只狼终于攻击我了,于是我把它杀了。这不关我的事。
我忘了把身上的血弄干净,结果不一会便引来了更多的狼。我想说,是它先攻击我的,但是于事无补。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一种比狼还可怕的杀气袭来,让我浑身发抖。狼被吓跑了,一个白头发的婆婆站在我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根手杖,黑黑的,亮亮的。她说她需要一个佣人,于是我跟她走了。我们走了很远的路,一路上,她的手杖都敲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二)
后来我知道,婆婆家住的地方,叫“流星街”,这里的人都是遭到遗弃的人。他们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我的到来,为他们所不屑。所有的人,态度都很冷淡。
“她是谁?”
“她可能有一个很高贵的出身呢。”
“不可能!你看她的皮肤和头发,都是棕色的。”
“她不应该属于我们这里。她是外人。”
……
“你叫什么名字?”白发婆婆的眼睛很尖锐。
“……我、不记得了。”我回忆了很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我是甘达,不必理会别人。你只是一个佣人,不用考虑出身。”
我的工作很少,只是做饭和打扫房间。有陌生人问我是谁,我就说:
“我是甘达的佣人。”
这样,他们就很满意。
如果说,他们是被世界遗弃的人,那我就是为被遗弃的人所不齿的人了。
然而,我从未感觉过自卑。
(三)
那天,我奉甘达的命令去偷一对红色的眼睛。那家戒备很严,我用五条看守的命换来了那对装着眼睛的玻璃瓶。我拿着它,瓶子里面红色的光芒透出来,瞪着我;瓶子外面,散发出一股很淡很淡的丁香的味道。
我的嗅觉很灵敏,离家还很远的时候,我便闻到了血腥味。甘达的家里,一个白色头发的老头背冲着门口。我静静的看着倒在他面前血泊里的甘达,什么也没问。老头转过身,看见我手里的玻璃瓶。
“你偷来的?”
“是的。”
“一个人?”
“是的。”
“你是谁?”
“我是甘达的佣人。”
老头沉吟了一会。
“我姓揍敌克,我们家刚好死了一个佣人,你是愿意死,还是愿意添补他的位置?”
“我不想死。”不知道是不是我棕色的头发、眼睛和皮肤让所有人见到我都想起“佣人”这个词。
“那么,我们现在要走了。”老头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很耀眼。
“请等一下。”我转回屋去,拿了一把锹,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并不怎么大的坑,然后把那个飘着丁香味的玻璃瓶放了进去。看着大大小小的土块雨点一样纷纷落入坑中,我对那双渐渐被掩埋的空洞的红色眼睛说:“感谢你们让我记起一切。被遗弃的生灵与你们同在。
”
当我看到这双绯红眼睛的一瞬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那紫色的长发,那紫色的瞳孔,和紫色的花瓣。
“卡娜莉娅,等我们有钱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姐姐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窗前,有一点风,姐姐紫色的长发飘起几缕,露出了额前淡紫色的眼睛——可惜,只有一只。从我记事时起,姐姐的右眼就用黑色的绷带紧紧的缠住了。我从未见过她的右眼,但我知道,它一定和左眼一样美丽。
“姐姐,你的右眼是看不见的么?”
“不是的,”姐姐的微笑很迷人,“我只是想让左眼看的更清楚。”
窗台上摆着一盆紫色的丁香。它是姐姐最爱的花,所以姐姐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丁香花的味道。
每当夜晚,姐姐面对我的时候,夜色、空气、花瓣,都像紫色一样温柔;可是就在那天白天,姐姐还杀了两个人,因为他们叫我“棕毛狗”。
“努特族”,这是一个有着高贵血统的家族,每个成员都有着紫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姐姐告诉我,小时侯的我,也沿袭了这一血脉健康的成长。可我六岁那年,父母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的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的长出来,而且,不再是高贵的紫色,而是在我们那象征卑贱的棕色。然后,是皮肤;最后,是眼睛。
我开始习惯人们用厌恶的眼神看我,用恶毒的话中伤我:
“卡娜莉娅,来我们家做奴隶吧,你生来就是要做奴隶的。我会给你很高的薪水。”
这个时候,只有姐姐用她紫色的温柔保护着我。
“卡娜莉娅!你要相信你自己!不要听别人的话!记住,棕色不是你的错!你不是奴隶不是奴隶!”
我也想相信我不是生来就要做奴隶的,可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也有些动摇了。
一开始,对于这些,姐姐只用话语回击,可后来,当她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也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因为姐姐很厉害。
“克瑞娜,你有高贵的血统,放弃你妹妹吧。你和她不同,她身上流的是奴隶的血。”我亲耳听见有人这样劝姐姐。事实上,我也这样想,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姐姐为我伤心。
“再说,就杀了你。”姐姐头也不回。
姐姐一直在为我的血统奋斗,直到有一天,她想带我离开努特族,离开我们的家。
“卡娜莉娅,我也累。”她紫色的左眼盯着窗外,“无论我怎样做,人们也不肯改变对你的看法,所以,等我有了钱,我就带你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到一个没有人会歧视你的地方。”
“可是,我们怎样才能有钱呢?”我问的是实话。家里,那盆丁香花,是最宝贵的财富。
姐姐摘下一朵丁香花瓣,“今晚,今晚就会有钱。”说完,她一朵朵地摘下所有的花瓣,撒向窗外。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紫色飘摇,右眼黑色的绷带下面,有东西在悄悄地跳动。
午夜的时候,姐姐不让我帮忙,自己进入了那个红漆的大门。等她出来的时候,紫色的血已经浸透了她的外衣。只是她的手里,多了一对玻璃瓶——里面装这一对红色的眼睛。
“他们家的防盗系统里有机关。”姐姐抱着我飞跑的时候对我说。我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不知它是在同情,还是在嘲弄。
在一片荒地外,姐姐终于倒下了,她的血快要流干了。
“卡娜莉娅,我会死,”她紫色的眼眸里满是迷茫。
风把她的长发吹乱了,遮住了那只被缠住的右眼。
“卡娜莉娅,直到死,我才发现我是个没用的人。”姐姐放下玻璃瓶,轻轻地伸过手,去解那缠住右眼很多年的绷带。一圈、两圈…………当她把绷带完全揭开的时候,我的心颤抖了。拨开她紫色的长发,我看到的是一只没有神采的、棕色的眼睛。
“你一定觉得我很懦弱。没错,当我发现它开始变色的时候,就用布遮住了它。我怕别人看不起我……实际上,是我自己先看不起我自己的……我以前想,我可能是为了报复而生存的,但……但是,到头来,我除了自己,谁也没有伤害。”
她抓起那个颤栗着红色的玻璃瓶。
“红色的眼睛,很值钱,这个民族的人,就因为长了这样的眼睛,就到处被人追杀。说到底,他们跟我们一样,是被眼睛出卖的弱者。旅团、把他们赶尽杀绝……可他们本身也、也是被世界遗弃的人。没想到,最后我竟然也拿了……无辜者的眼睛去打算去换钱。呵呵,真讽刺,所谓的报复,只不过是被遗弃者的自相残杀罢了……我们永远……永远伤害不到那些,那些我们真正想报复的人……所以,卡娜莉娅,你要记住,为了生存下去……不要与那些人为友,更不要与他们为……敌……”姐姐的眼睛暗淡了下去,一颗很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下来。我一直以为,姐姐是个强者,可她却说,我们都是被眼睛出卖的弱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又起风了,“呼呼”的吹过,撩拨着姐姐紫色的长发。我仍不知道,它是同情,还是嘲弄。
我心里清楚,眼前我埋掉的这对眼睛,就是当初用姐姐的命换来的。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我抱着眼睛走了多远,又是被谁袭击,失去了知觉,但我永远不会忘记,瓶子上留有的熟悉的香味。
我用一块床单盖住了甘达,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发觉血泊里亮光一闪。那是甘达的手杖。我想要它已经很久了,所以我把它捡起来,擦干净,它又恢复成原来黑色的、晶莹剔透的手杖。
(四)
揍敌克是个很奇怪的家族,他们世代都以杀手为职业。为了钱,杀那些与他们无关的人。
所以他们仇家很多,会有很多入侵者来骚扰。我的任务,就是防守第二道关卡——防守第一道的,是一只叫三毛的狗。
我想起了我的名字,却再也没有人问过我。无论是主人与仆人或仆人之间都很少说话,也很少有人问起我的来历,好象我站在那里是和很自然的事情一样。
我负责的区域的入口,有一棵大树,平日里,我就在树下玩我的手杖。
那一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走向碧绿的大树,却看见一个白头发的男孩坐在树叉上,手里拿着一块滑板,他正在冲着我微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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