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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胡天胡地胡杨树 晓风晓月晓木菁
夜晚,我从书柜中翻出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想要确定第一次走进北邮的日子。“九月四日”,那上面赫然写着,“请携带本通知书到北京邮电大学报到”。这铅印的墨迹撑开在我面前,撑开在那个秋日的早晨,也撑开生命中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住进学11楼424寝室,第一次和高娃、曲北说话,第一次用IC卡打电话。
那一夜,在教工食堂,我和高娃一起,吃我们大学里的第一餐。我那时全然不知,这个离我们最近的餐厅并不是校园中唯一炊烟飘渺的所在;而我对大学食堂的认识还停留在八十年代,以为必须要用自备的饭盆打菜盛汤。于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那个黄色搪瓷盆派上了用场,我用它打了一份土豆烧牛肉,就着四两米饭,吞咽五元三角换来的滋味。这以后,它泡过方便面,盛过牛奶,也装过预防非典的药水,却再没被填满坚实的饭粒。
我想起这黄色的搪瓷盆,想要借由它记住校园中的每一个饕餮之夜,以及关于北邮食堂的种种趣事。我想到了两元一份的梅菜扣肉,想到了清淡无味的免费汤,也想到了黎楚莹,这个曾经被唤作“饭堂西施”的女子。
黎楚莹是天津人,经管学院的2000级学生。我和黎小姐并不相识,甚至于没有听过她说话的声音,而我对她仅有的印象是,这是北邮2000级所有女生中唯一的一个性感女郎。对于一个我不熟悉的人,我本不想去写,因为我无法在摹刻她们的同时,记录我自己的青春脚步。但我不能太过自私,对某些人来说,黎楚莹是一个符号,象征着一种不同凡响的生活,标志着另一片过往今昔。比如我的朋友火枪手,他或许幸运又或者不幸的,在那个樱花烂漫的午后,与黎楚莹不期而遇。
下文标注引号的段落为火枪手回忆黎小姐时落下的笔墨,文字颇为细腻,于我竟有几分相似。可惜这不是我的故事,所以让我权且将这一章算作群芳谱的番外篇,又或者是在我完全做好准备写群芳谱最后一回之前的热身。我冒着招致误会的危险将群芳谱的最后一个位子留给她,所以便要攒足精神,将回忆进行到底,一如三年前我冒着招致误会的危险写下她的名字。
但凡性感的女人,必有温柔似水的一面。
“第一次见黎楚莹仿佛是久远之前的事情,然而记忆里却仍然留有残存的画面,如同剪碎了的墨绿色天空。在这星辉斑斓的夜色中,我撑一支长蒿,沿着徐志摩的诗句,向二零零零年的秋天一路漫溯。那时候,我身后的轨迹拖延在几百公里外的故乡,身上的稚嫩气和新鲜气清晰可见,对一切活动充满好奇。我报名参加管院主持人选拔大赛,希望成为舞台中央的主角。然而那一夜我忘了自己,只记得那个背对着台下众人念白,希望给人留下别样印象的女孩。时间静止在那回眸的一瞬,只剩下那张精致的面庞和不知所措的我。”
主持人大赛是北邮的传统活动,大约每隔一两年就要举办一次。这是个尽显个性的舞台,你可以像黎楚莹那样回眸一笑百媚生,也可以如岳青青一般,将“2”“8”两个号码牌,贴在大腿正面。总之,在那个燥热的秋天,表演比声音更悦耳,创意比仪态更风趣;同样在那个萧瑟的秋天,我过的小心翼翼、闷声闷气,还没有足够的勇气站在人群面前。
“体育课上,那一抹蓝色的运动服和个子高挑却微微有些驼背的身影,成了每周的期待。第一次约她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翘课去13楼下等她。手里没有糖作的戒指,只有一块小巧的挂表,是我正午时分在西单为她精心挑选的礼物。挂表的指针烦闷的跳动,直到她轻盈的出现。那一刻,炙热的白昼被她放飞的烟花擦亮,燃烧了地球那边漫漫的长夜。我们去西单,在麦当劳吃晚饭,然后聊天,望着她的双眸,我们一圈圈点划着彼此之间的交集。”
我停下来,取出抽屉里那个橡木盒子,里面有一只白银手镯,泛着黯淡的光。这是三年前我送给那个姑娘的生日礼物,连同三百多只从我手中起飞的纸鹤,从我温热的手,到她冷漠的眼,用了一年。那一夜,她对我说“我不想欠你什么”,于是从她冰冷的唇,到我僵硬的心,纸鹤把手镯丢落在宿舍的一角,然后钻进冲水马桶,化作一场仲夏夜的梦。
“我们的足迹遍布京城,从西单到新街口、红庙、工体、美术馆、隆福寺……买衣服,吃小吃,骑车游览,淘碟……将每一个我们到过的地方装进行囊,将每一件我们做过的事情写在风中。回到校内,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我只能在吃饭的时候,看被称作“饭堂西施”的她在那里勤工俭学。她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我的身旁,递一本我借她的书,那里面夹着送我的礼物,只是一个纸条,写着淡淡的字。”
小新曾经问我,为什么这般漂亮的女孩会去当一个擦桌子的服务生。我告诉她说这是一种资本,她似懂非懂,惆怅的说这些美女真好,可以被人们记住。那时候,我站在19岁的尾巴上,全然不知被遗忘的滋味。几年后,我变成了80后的孩子们眼中贸然闯入的远古访客,于是挣扎着想要留下点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荒唐,即使刻下痕迹,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是受了做model的姐姐的影响,黎楚莹生来便有强烈的表演欲和舞台感,衣着服饰在温吞朴素的校园里面显得别样突出和另类。她旋转在各种各样的舞台之上,舞蹈、歌唱、走台、服装秀是她口中念动的咒语,撒播着青春与狂野混杂的魔力。”
我想起那个声音曼妙的姑娘,我曾经在她参加校园歌手大赛的时候送她玫瑰,并在那个夜晚知道她决意做别人的女友。我为她喝下一罐啤酒,点燃一支香烟,然后看他们在一起,看他们在大四那年分手。从我见她的第一眼,到我背起行囊挥手作别,我不曾有勇气对她表白心迹。虽然,这是一个人所共知的秘密。
“能回忆的也就这些了,借着酒劲写下这些片断,算是对那个时光的一次总结。我跟她之间的情感,没有是非纠葛,也没有大起大落。曾经平淡的快乐过,已经足够。至于未来的日子,只是两条毫不相干的曲线,而且永远不会再相交。”
黎楚莹毕业后去了东莞,据说现在已是当地电信圈里知名的人物,一如陈沐瑶在杭州,岳青青在北京。生活对于成功者而言,总是不愿承认的冷酷仙境,而在那些失败者眼中,这只是一出简单而无聊的独幕戏。没有戈多,你还能等待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