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认为宝宝的死亡对于张电电来说并不算非常糟糕,这给了张电电认真凭吊这场婚姻的机会。死亡的花圈变成爱情的花环。
尽管张电电目前失魂落魄的,但,张电电32岁之后的人生并没有被死者带走,如花似玉的少妇张电电仍有美好未来,只消等待时间把她拉出来。
但,恶梦却让我担心王小样儿的命,我还没有潇洒到用王下样儿的死亡来装裱李不乖爱情纪念册的地步。我慌忙给王小样儿打了电话。
“喂,王小样儿,你还好!”
“好着呢,我在敦煌,风沙大得迷眼睛,不过感觉好得很。”
“嗯,没我,你就好得很,你个死鬼。”
我挂了电话,算是放了心。我给自己几分钟时间憧憬了片刻王小样儿的样貌,不免让人失望,但仍然会心一笑。
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非婚男人在我心里存着,我和魏大林的这场婚结起来就不算冤屈。
正是因为心里有了王小样儿,所以我才死心塌地的和魏大林结婚。我如此说,不会有人能够理解,随便别人。只是魏大林,却也并不念得我的好。
尽管魏大林一再说明要对我负责,而且个儿头高得像个厚道人,但我知道背地里他也爱对其他女人负责。
魏大林从来没断过妞儿,那些妞儿如仙女一样在魏大林的生活里飘来飘去:留两根头发在魏大林的毛衣上,用掉魏大林床头柜里的一两枚避孕套。而唯独我李双梅立在魏大林需要掌握的地盘中央,像尊雕像,证明魏大林的优良德行。等婚了以后,我这尊李氏雕像便成为一块魏氏家族传宗接代的牌位,得以寿终正寝。
所以,魏大林认为我也应当念得他的好。似乎,我便比那些飘来飘去的妞儿们得到更多恩惠,比如有个凯迪坐上、还沿街展览什么的待遇。
我们谁都不念对方的好,并且同时说过类似的话:“魏大林,你能娶我是你的幸福。”“李双梅,你能嫁我是你的幸福。”
这么说来,我们俩可真般配。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大约在2007年1月26日,这是个星期五。我陪了张电电一天,张电电仍然失魂落魄的,所以我始终给张电电说笑话,说到最后连我都觉得自己相当讨厌。
天色将晚,张电电终于抬起眼看着我,说:“双梅,你回家吧!”
“我挺烦人的,是吧?”
“嗯,你别把自己弄这么累了,双梅,你知道我张电电是什么人!你不需要这样。”
“好,那我走。电电,我就一朋友。。。。”
“成了,别煽情啦。”张电电笑了一下,与其说是笑,倒应该是只牵动了一下嘴角。脸色仍然苍白,眼睛里空荡荡的,清澈得像个豆蔻少女。
张电电确实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我并不了解她。大多数女人不会花心思去分析自己的女友,除非那个女友变成自己的情敌。或者,我和张电电,谁都不需要了解对方,我们只要有这么一个朋友,能挽着胳膊逛逛街。
所以,当2006年1月28日早晨到来之前,我始终没有预见到女友张电电的人生选择。当张电电作为一具煤气致死的女尸,停放在我眼前,面上搭着曾经遮掩她宝宝的类似白布,额头和鼻梁顶出张电电的轮廓,我才发觉我何曾多了解过一丁点儿这个朋友。
张电电,用她的死亡在隐喻着些什么给我,比如什么才是我一直念叨的真爱。
10
如果张电电愿意再坚持一些时日,即便她不愿意,只要我能像个罗嗦的妇人守住她。张电电便能这么挨着,挨过一段时间,洗把脸就能逛到街上去,重新成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了。
只要洗把脸出去,张电电人生的大门就能敞开第二次,将会碰见另一个她的宝宝——同样可爱、同样张开腿就能牢牢钳住的男人。
但,张电电过于心急。而我又过于认为李不乖的女友也该是个李不乖般的角色。
“我早说过,张电电不配做我的朋友。”我没有看白布底下的张电电,那不是她。眼前死了的,与活过的,断然不是同一个人。我只是冷冰冰的说了这么句话。
魏大林见状很是生气,他说:“李双梅,你也太那个了。”
我没搭理他,径直走远,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人们都在后面想,至少对于她朋友李双梅来说,张电电这一死真是白瞎了。
你们知道,我是在上海,距离冯家坳一千公里的大城市。这里有一千多万人,但认得我的人却比冯家坳那条老街上的还少。所以,我仅有一个朋友——张电电,而充其量我和她的关系就是挽着胳膊逛逛街。
可,失去她,我仍然分外孤独。这天,阳光也分外强烈,这个城市简直热闹的一塌糊涂。我蹲在一个巷子口大哭了一场,热闹得城市立刻安静下来,人们的皮靴停立在我眼前,影子覆盖在我身上,戳戳点点地说着什么,却都如另一个世界的,传不进我耳朵里。
最终,我站起来,用衣服袖子擦干了眼泪。那些穿着皮靴看热闹的家伙,立刻表情麻木的走散。我对着他们的背影喊:“哎,我结婚去了!”并没人搭理我。
“张电电是个混蛋。”我离开前,脑子里一直这么念叨。
如果按照正确的时间逻辑,那么写到此,文章就该结束了。2007年1月28号中午,我在大街上骂死去的张电电是混蛋,而混蛋张电电正躺在停尸房的木板上等待处理,确切地说,那板子上躺的不是她,将来投进火里噼叭作响的小身子也不是她。
张电电已经跟着她的爱人宝宝飞升了,张电电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玄妙的结局吗?
我写作的片刻,只晓得之前发生了这些。如果再写下去就是杜撰了,但如果找个物理学家帮帮忙的话,我也可以随之走下去。
到2007年3月18日,我和魏大林在某家酒店结婚。凯迪拉克大轿子车停在酒店门外,我穿着白色婚纱,冻得瑟瑟发抖。
那天晚上,我作为李双梅,和魏大林入了洞房。等大醉的新郎官把我衣服脱光了,却已经累蔫儿了,所以新郎官说:“今天歇着了,往后再折腾你。”然后呼呼大睡,胳膊压在我胸口上,我没法子裸体夜奔,所以只能躺着,梦见王小样儿又从我手指头上一寸寸的往下掉。
如果那位物理学家还愿意继续帮忙,他会证明大约一年后,李不乖和王小样儿又在冯家坳约会了。
作为一个偷情的少妇,我搂着情人王小样儿说:“张电电给我上的那堂课,失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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