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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时候,大家从四下里聚拢来,各自喜冲冲地拿出货色来比多少,大都有三两多,只有翠儿没多少东西。大家嚷嚷着要看翠儿弄了多少,招娣赶忙堵住大伙儿。
“不要看了,她烦着呢!”
大伙儿不再问,这时,翠儿早蒙头盖脸地睡了。
张三嫂问招娣:“早晨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这样了,是不是你惹了翠儿?”
招娣说:“啥也不要问了,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招娣这么说,大家都疑惑不解,仔细地看招娣,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谁也看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翠儿不高兴,大伙儿也高兴不起来。
二牛也没话,晌午时只吃了小半碗饭。吃罢饭,二牛一个人走到窝棚背后的沙梁上,吹起了他心爱的笛子。呜咽的笛声凄凄哀哀,把沙窝里的空气吹得死一样的沉重。
赵发是个爱热闹的人,听不惯这声音,不止一回地骂:“哭丧一样难听,听着就叫人心里烦。”
他听招娣说,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是个又死男人又死女人的故事,对这样的故事,他很不喜欢。
招娣知道这是二牛又害相思病了,她悄悄地跑到女人们的窝棚里去。女人们就向她打听翠儿不高兴的事情,招娣不管这些长舌女人,拉上张三嫂到远处一个沙湾里去了。
两个人来到沙湾里,张三嫂责怪招娣说:“死妮子,是你欺负翠儿了吧?今天可是你跟她在一起的。”
招娣说:“人家才跟你说哩。”
她这才把翠儿如何闹脾气的事仔仔细细地给张三嫂说了一遍,完了她说:“我看翠儿也够可怜的,恁好个人,嫁那蔫瓜,就是谁也不愿意的。你是过来的人,你给想个法子吧?”
张三嫂没有说话,远处二牛的笛子声一缕一缕地送到她耳朵里来,她想到:“想啥办法?那老镢头,谁能刨得过他?弄得不好,他撒死派命地做起来,谁能蒇得过他?”可是想想翠儿,她的心里横竖放不下老镢头。“老镢头啊老镢头,你也太镢了。我要不把这事给你搅黄了,我就不是张家的婆娘!”
想到这里,她对招娣说:“这事儿不好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镢头爹,弄得不好,把你欺搅死哩。我们先问问翠儿,看她是个什么想法,要不要我们帮忙。要是愿意,我看还是来个生米做熟饭……”
她突然意识到不应该在姑娘面前说这种话,抬眼看了招娣一眼。招娣也意识到了,脸刷地红了,臊得赶忙用手捂住脸。
张三嫂却哈哈哈地笑了,嘴里说:“还害臊呢,说不定晚上一睡觉就想人家的小伙子哩,这会儿又在你家嫂子面前装洋相,谁会信哩。”
招娣被张三嫂说得羞臊难当,翻起身要抓挠张三嫂的胳肢窝,却被张三嫂一把拉到怀里。张三嫂伸手就在她的脖子里和脊背后挠痒痒,逗得招娣喘不过气来,笑着向张三嫂讨饶。
张三嫂不再逗她,抱孩子一样地把她抱在胸前,替她把弄乱的头发一缕缕地理顺,说:“你光知道管人家的好事儿,可不知道自己也是大了的人。说说看,瞅准了哪个?要不要我给你当媒婆婆?”
招娣认真地说:“还小呢,现在还不急。”
“不急?都二十二三的人了,说不定王爸早给你瞅好了人家。”
招娣有些急了,扭住张三嫂的手说:“他敢!”
两人再也无话,远处的笛声呜呜咽咽地响着。她俩就在这笛声中回到了窝棚子里。
有些人已经出工了,翠儿还在睡觉。招娣掀掉她身上的被子,把她弄起来。翠儿的眼睛红红的,肿得像个灯笼。
张三嫂从窝棚里取上笊子说:“走,翠儿,抓发菜去!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你家嫂子呢!”
张三嫂说着话伸出手去,从窝棚里拉起翠儿。她给翠儿理了理头发,说:“走吧,人都走完了。今日后晌,我同你们一块儿去!”
翠儿架不住三嫂的热情,想想三嫂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好,她不敢驳三嫂的面子,就随了张三嫂和招娣一同出工拾发菜。
翠儿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张三嫂看着她的样儿,心里说:“这丫头拗起来,还有一阵子哩!”就隔着远处喊:“翠儿,打起精神来,这么多菜,赶后晌拾不到东西,可就没脸见人了。”
翠儿不回答她,心里说:“都没心活下去了,还怕谁笑话呢。”忽地,她却想到了小弟全喜可爱的笑脸,还有那“姐姐!姐姐!”的甜甜的讨好的话语,她就觉得,自己活着也不光是为了自己。
张三嫂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她知道翠儿想的东西,把话绕了个大弯子说:“翠儿,一个大姑娘家,干活不出工,人家可要说你害相思病哩!”
招娣听见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翠儿心里的病叫张三嫂说准了,脸忽地一下红了,手也变得笨拙起来。
她在远处害羞地嗔怪三嫂:“三嫂,你真坏!”
张三嫂却是个老死皮,就势把话拉到了正弦上:“好妹妹,我知道你苦着呢。不要害臊了,给我们说说,是不是不愿意李家的亲事?”
翠儿不说话了。
招娣收起笊子,一面摘笊子上面的发菜,一边走到翠儿跟前,拉住翠儿的手说:“张三嫂可是诚心要帮助你哩,你不说话,一个人在背地里淌眼泪,有人来帮你,可你又不说,叫人家怎么帮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正喜欢着蔫瓜,现在正愁远离了他见不上面呢!”
翠儿叫招娣一激,果然沉不住气,反驳招娣说:“说什么哩,说了又有啥用?只怪命苦。”
嘴里说着话,眼泪又涌出来。
招娣生气地骂道:“没出息,跟那蔫瓜窝囊死活该!一说一个命苦,好像天底下就你最冤枉。你不说什么,那蔫瓜可正高兴哩,巴不得明天就娶了你去!”
招娣的眼泪也流出来,好像嫁的不是翠儿,倒是她自己一样。
张三嫂走过来,拉两个姑娘坐下,对她们说:“招娣说得对!自己的命自己得把握!什么命苦?骗人的鬼话!亏你们还是年轻人哩,哪里学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作践自己?你如果真的不愿意,就说清楚,你那镢头爹太愚了,不该听的决不能听。他愚了一辈子,叫娃娃们也跟着他受罪,没门的事情。这次回去,把这门亲事退掉算了!我就说的,你那爹简直是个没有心的人!”
翠儿把头靠到招娣的肩膀上,无奈地说:“人家送的一千多块钱的礼都让爹给看了病,就说退婚,拿什么给人家退?”
招娣愣住了,张三嫂也有些惊讶,但是随后就释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现在,谁家嫁姑娘不要财礼?一个好女儿嫁出去,男方家可得出一万多块钱呢,一千块钱算什么。”
这么一想,她对招娣说:“不就是一千多块钱吗?好好地干活,我们到时候也帮你一些,还了那臭钱,你不就原回成了你?傻丫头,屁大点事,把你难得好像要跌人命似的。”
翠儿说了话,张三嫂和招娣的心里亮堂了许多,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一下子变轻了许多。张三嫂一高兴,话就多起来,她问翠儿:“说说看,瞅准的可真是二牛?那小子可为你苦着呢,你们没有看见,自打过了年后,他可瘦了多少,还不是为你这个小亲亲吗?”
说到这里,张三嫂忽然记起庄子里的那些传闻来,就搂住翠儿的肩膀问:“庄子里的人说,你跟二牛亲过嘴哩,给我们悄悄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张三嫂这么一说,翠儿又羞又急,抱住张三嫂的脖子摇晃着她喊起来:“三嫂,你不要胡说,谁跟他那个着呢,人家还能看上我吗?”
翠儿忽然感到自己说漏了嘴,臊得满脸绯红,就用那双黑亮的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张三嫂不好意思地撒娇:“三嫂,你真坏!”
对于张三嫂做事,招娣一向是很佩服的。今日这事,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张三嫂到底是张三嫂,自己虽然是个高中生,但对这样的事,她似乎一点办法也没有。从去年腊月到现在,翠儿受了多少熬煎,她都看在眼里,只是苦于无法解救翠儿,只能在一边看着干着急。她能做的事,最多也就是陪着翠儿说说话散散心。有时候骂几句蔫瓜,替翠儿出口气。可她怎么也不敢,甚至也没有想到要把翠儿从那火坑里救出来。张三嫂一出面,几句话就给翠儿指出了前头的路。招娣的心里一阵高兴,她觉得自己就像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似的轻松,禁不住抱住张三嫂的头,在她的胖脸上“叭唧”咂了一口。
张三嫂没想到招娣会亲她,刺激地大笑起来,嘴里喊:“啊哟,没羞!没羞!”
这场面使得翠儿也受了感染,抿着嘴无声地笑了。
这半天,三个人心里高兴,下手不觉来得快,三拣四抓,赶收工的时候,每个人的手上就有二两多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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