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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形势却悄悄地起了变化!
王兴山看上去有些急了,他胡乱抓挠了几个“干麦茬”们的钞票,攒成一堆儿全押在了“单”上。金积财一伙看得分明,尽管马才堂把那宝碗摇得天旋地转,但最后的那几摇明明还是落在了“单”上,可“干麦茬”们却把宝押在了“双”上。马才堂想,这一下不整干他们的松,那才叫怪了!
可是,情况就是变了———“干麦茬”们赢了!再后又赢,再赢,也输。但是总体上是赢。
马才堂急了,直骂那碗,说它吃人哩,只怕把女人娃娃吃掉哩。但是,骂归骂,那色子还是不听话,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直把光棍们逼得头昏脑胀,不知道东南西北。等到天亮的时候,“山里帮”们腰里的那点铜,就叫“干麦茬”蒇(完成、解决)了个一干二净。
王兴山把那赢来的钱装进包里,拿出一百来叫金积财去买酒肉吃。
金积财输得红了眼,气儿不打一处来,就没好气地说:“吃球哩,深更半夜的,哪里去抓鸡儿?睡觉!”
金积财气哼哼说完这话,也不管光棍们嚷嚷,在炕上找一个缝儿挤进去睡下了。
马才堂不相信自己的手段会失灵,拉上刘八做帮手,又跟王兴山蒇上了。王兴山也不拒绝,单枪匹马和他两个蒇办。结果太阳刚出山的时候,马才堂就把自己的房屋和老婆全输给了王兴山。
王兴山要叫马才堂拿钱赎,马才堂拿不出来,王兴山也不逼他,只叫他打个条子,说定给他偷两根松木梁顶账。
马才堂一听拿木头顶帐,满口答应:“不就两棵树吗!有什么难的?老子给你送来!”
刘八也输了,答应也用木头顶账。
“干麦茬”们杀了干场子(场地里的东西全被收拾干净),放出话说:“这东西是皮鞋里的尿,热不了几天。今日去,明日来。但是有不甘心的,还可以想好了路子再来蒇!”并且扬言石泉城他们要蹲三天,一定叫同道们心服口服,绝不做一锤子的买卖,走过去叫人指脊梁骨骂。
刘八几个明知道这是胀气话,气得肚子疼,可是又没有办法放翻“干麦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干麦茬”们在石泉城逍遥了三天,带着石泉城男女们的血汗钱出山去了。
石泉城的光棍们输了钱,脸上灰灰的,觉得很丢人,尤其是马才堂,死活不相信自己的色子会日弄自己。事后,又把刘八几个喊到一块儿,再验那色子,怪得很,他们的色子又有了原来的灵气。可是,那天晚上为什么就不灵了呢?
正在大家想不出道道来的时候,忽然得着了一个消息,说那王兴山可不是一般的赌博贼,真正的阴阳鬼手,有喊转色子的手段。还说那手段是跟死娃娃练出来的,一般人怎么能跟他蒇?大家不相信,但是又不能不信。想想那天晚上的惨相,就叫他们害怕。
那晚上,王兴山越耍越红,“山里帮”越输越多,到后来,马才堂豁上老命,押上了老婆房子赌双彩。
王兴山对他的做法不置可否,不声不响地跟他赌。
“我押‘单’,是个红通,如果有错,也算我输!”
揭开碗子一看,就跟他看见的一样,果然是红通。大家当时就惊呆了,认为他简直就是个鬼!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果然就是这样的高人,大家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暗地里庆幸那闸刹得硬,要是脑子一发热,栽到他手里的可就不光是马才堂一个人了。
不管怎么说,“山里帮”的钱还是叫“干麦茬”弄走了,光棍们的日子当时就紧张起来。
他们过不下去,就去偷,总得想法子活下去才行。于是,庄子里便接二连三地出了撬门挖墙、翻箱倒柜的事。大家明知道是赌博贼们干的,但是就是抓不住那做贼的主。招了灾的人家气得不行,却又找不到偷东西的贼。抓不住贼,又气不过,只好对住村子日妈妈翻先人地空骂一场。骂完了,气也就出得差不多了,最后自认倒霉,在大家的劝说下“忍住”那口火气,不再叫骂。
但是,刘转子却叫人家给抓住了。他是叫马场台上的人抓住的,送到石泉城的时候,人已经叫马场台上的人打得半死拉活的了。马场台上的人把他拉到村头上,对住村子乱骂,石泉城的人不敢答话。谁家都怕背上贼人的骂名,何旺也不敢出来,等人家骂够了,才敢出来看人。
刘转子本来就是个半面行(指身体上有疾病或缺陷的人)人,去年死了老婆,今年春上又得了个说不上名来的怪病,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他得了啥怪病呢?他的屁眼门子烂了,动不动就往外头流血流水,黄一路子红一路子的,又腥又臭。
刘转子得了这样的怪病,弄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瞎好活不出个人样来。近日,他的病有些好转,看看老婆留给他的两个“死娃娃”,他决定冒一回险,偷些东西来养活他们。他想:赌博贼们偷东偷西的,也没见哪一个被抓住,自己偶然偷一回,不见得就能叫人家抓住。再说,不偷个人家的,偷公家的,这样,就是叫抓住了,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又怕啥哩?反正就剩这破命一条,豁出去了叫他拿走,也没啥可惜的。
主意拿定,他就去偷。
先看准了自己队里的仓库,但是看得紧,不好下手,后又想到去偷马场台上的仓库。他知道那是个破院子改修的仓库,院子的水洞叫水冲坏了,爬个人进去绰绰有余,再说马场台离石泉城也有点路程,就是发现了也怀疑不到他的头上。就去马场台上偷,没想到却叫人家抓了个正着。刘转子狡辩不过去,叫马场台的人打了个贼死。
何旺知道刘转子的情况,刘转子给石泉城丢人,何旺对他也没办法,只得找人把他抬到家里去,由着他干啥干啥。
刘转子的病是好不了的病,他的爹就是死到这号病上的,只是想不到刘转子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病,实在是叫人没办法。
谁也没有算计刘转子,是老天爷叫他活不成。他挨了一顿打,趴在炕上起不了身,新旧的病痛一起找上门来,又少了屋里照料的人,半个月没出去,就咽了气,撂下他的两个“死娃娃”走了。这年,刘顺子九岁,他的妹子六岁,刚刚能懂一些事。可是,懂事又能干啥?老天爷狠心地把他们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好在社里吃大锅饭,何旺也没有多少为难。他说,就是满锅里的剩饭渣子,也能养活这两个没娘的娃娃!
一卷破席子卷走了刘转子,何旺把这两个孤儿安顿到食堂里,叫炊事员负责两个娃娃的吃饭问题。
庄子里老出这样的事情,何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占元给他出主意说:“这都是闲出来的过,想些法子叫他们有些事干,就不出事了。人这东西,多少闲不得,要是一有空闲,他就给你生毛病,给你惹祸。”
何旺觉得王占元的话很不错,但是又找不出个事儿来做。忽然,他想到了狼舌头湾里的那面山坡,这是他早些年就看中了的,过去,他多少回打过这面坡的主意,但是到底没有谋成———那是赵扎提的山,谁想开,谁就得给人家交银子。现在好了,啥都归了公家,又有这么多的社员,开一面坡,能费多大的力气哩?再说这活路不是正好给这伙闲人找到了事干吗?
“狗日的!看有事干没有。一溜秋子(一起、所有)赶到狼舌头湾里,先叫砍掉满坡的破柴坏树,再把那草皮抬成垡子,垒成灰锅子,一个冬天烧出去,铁家山、王家岭、二道湾上的两百石地里就有了灰土。如果逢上了好年头,单凭这几面山坡,也能吃上个两三年。”
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整光棍们,何旺心里有些得意。
狼舌头湾是石泉城南山上的一个松树湾,山大坡缓,草密土厚,铁家山、王家龄、二道湾的地里上的山灰,都是这个山上烧的。过去,人手少,烧不了多少山灰,每年也就烧上两三场灰,各地里撒一些,多少也能起点作用。现在入了社,社里的人手多,不怕烧不出灰来,也不怕灰土运不到地里去。他想好了,等把满坡的草皮都烧掉,这坡上的地也就开出来了。
这是多么大的一面坡呢,三条沟夹着五道山梁,一律是平缓的二荫坡洼。如果把这些沟坡全开出来,那就是五石上好的山地,把这块地种上豆麦,一年下来,可就能够多收出二三十石豆麦来。二三十石豆麦,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要叫全庄子的人吃,怎么也能吃它两三个月,吃得精细一些,可就是半年的口粮啊。
何旺这么盘算着,就召集社员们开会,决定会战狼舌头湾,他要赶在来年春天,叫那狼舌头湾变成种粮的刮金板,还有叫那铁家山、王家岭、二道湾两山一湾的山地全撒上灰。
何旺把自己的打算一说,张树怀听见了在背后说:“真是个把不住趟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怪不精精地要开什么荒,石泉城哪里少了地种?眼面前这些地好好叫人家种着,糊里糊涂够得吃够得喝,硬要收到社里去,图红火吃什么大锅饭……再说,开荒也得找个时候,寒冬腊月的,地皮子冻得铁板一般,却要挖垡子烧山灰,明摆着是胡谝椽。”
王富海也这么认为,但是他的嘴笨,不会说话,他听张树怀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也就附和着说:“真正的,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伙老光棍们都是耍惯了懒的,坏了他们的事儿,心里老大不痛快,攒成一堆儿编排着骂何旺。
他们的话传到何旺的耳朵里,何旺气得立马跳了起来。他骂道:“这是啥话?这话是谁说的?这不是明摆着不满新社会,不满公社化嘛!”
何旺和王占元因为打土匪有功,受了区里的表扬,骄傲得很,说出来的话没人敢反对。日子一长,他们养成了一个坏毛病:他们的话谁也不能反对,谁反对谁就是跟他们过不去,谁就是反对新社会。这天后晌,何旺听见张树怀和王富海几个老光棍在人后头编排他们的坏话,气得当时就叫骂起来,完了就带上民兵下队去抓人。
先抓住张树怀,用绳子捆住送到食堂里,再找王富海。王富海得着信儿,吓得要死,跑到山上藏了起来。
何旺不饶他,带上民兵去搜山,他说,就是把山挖翻了,也要把他找出来。到底人多眼杂,王富海还是在山上的猫儿刺底下被民兵们找到了。
“嘴劲儿那么大,不到人前头骂去,跑掉干啥哩?我还当了有个牛尻子叫你钻呢!”
王富海从猫儿刺底下爬出来,脸上有几处叫刺划破了,往外渗着血。
“我错了。”
王富海看见民兵们拿枪对住他,吓得脸都黄了,向民兵们认着错,一个劲儿地告饶。
民兵们不听他的嗦,有几个手脚麻利的,三两下拧住他的胳膊,把那麻绳往他的脖子里一搭,三缠两绕就把他捆绑了起来。
王富海禁不住捆绑,疼得趴在地上,蹴成了一个疙瘩。
民兵们不管他疼不疼,一边一个人,提住绳子把他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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