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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荣长篇小说连载《石泉城》(八)

(2006-10-20 08:2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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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古浪

石泉城

陆荣小说

长篇转载

分类: 【转帖收藏】图文分享

  他不愿入社,但是,不愿入也得入。隔了几天,工作组来检查,叫他把牛娃子和土地先交到社里。王富海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先把土地交给了社里。轮到交牛娃子,王富海说什么也舍不得了。那是他一手拉大的孩子,怎么说给人就得给人?社里说,这是社里给个人家代养,谁家的还记在谁家的头上。他不相信社里的话,可是,又没有更好的法子留住牛娃子,只得流着眼泪,看着牛娃子叫工作组赶走。

  田产牛羊一收完,又收陈粮。社里说,从今往后,大家都成了公社的社员,上工在社里,吃饭在食堂,家里留下粮也没啥用场。王富海听了,心里很不愿意。他是饿怕了的人,如今分上了地,刚有了点余粮,却要拿出来跟人家“打伙混”(大家掺和在一起嬉闹玩耍),这样的做法,叫他觉得就跟剜他心上的肉一样疼。但是,他不得不交,他又怕被人家说成是搞资本主义,那同样是叫人瞧不起的事情。

  “不交怕是说不过去的,就交一些,尽量少交点。这青旺旺的豆子,白花花的青稞,颗颗都是一家人的血汗换来的,交出去打了伙混,可就只怕连个话也讨不着了。最好的办法是少交点,总要糊弄过去才好。”

  王富海蹲在炕上,就着青油灯,抽了半个晚上烟锅子,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仓里留下四五斗东西往社里交,不留点,不能把人家打发出门去,人家也不相信他没有粮。但是,多数粮食得藏起来,就藏到炕洞里去,那里干燥,藏到那里捂不掉。

  办法一想好,王富海就干起来,正好他家的小屋子里不睡人,他就和老婆连夜拆炕,把三石豆麦都藏到了炕洞里。他怕人家发现了,就把大炕上的毡席拆下来几张,铺到小房子炕上,苫住已经被拆坏的炕皮子。

  做好活路,王富海放下心来。他有点可笑吃食堂的做法,心里想:“这不是明摆着胡谝椽的事情嘛!张王李赵,这是互不相干的人家,却硬要把人家拉到一起来,叫一个锅里搅勺子,能搅到一起吗?居家过日子,哪有这样的过法?公家的锅灶自己的嘴,谁肯让自己的肚子吃亏,就是一娘生的亲弟兄,也还你争我夺哩,又都是饿怕了的,个个像疯洞城(传说中地狱里圈恶鬼的地方)里跑出来的饿死鬼,那么几颗吊命食,能经得起几回折腾?到了那时,只怕连草根也没有几根嚼,还讲什么顿顿有肉,天天吃席哩。好日子怕是过不了几天了,那人吃人、狗吃狗、鹰雀老鸹嗑石头的灾祸看看就在眼前了。”

  王富海这么想着,就是不敢说出来,说出来,那就是惹祸的事情,这一点他清楚得很。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得把粮食藏起来,他知道,这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万一到了饿死人的时候,他得拿它们给老婆娃娃活命。

  王富海的算盘还是没有打成。村子里成立了收粮队,何旺是收粮队的队长。拆墙挖炕,钻窖进仓,不管藏得多好,最后还是叫他们搜了出来,谁也瞒不住搜粮队的眼睛。王富海藏在炕洞里的粮也叫他们搜出来了,一颗不剩地拉到了公家的仓库里。

  那天,何旺带着搜粮队,在王富海家的炕洞里掏出粮食,王富海气得要发疯。一向怕惹是非的王富海,扑过去揪住何旺的衣领喝骂道:“何家的娃子,我日你的妈妈!老子不活了!你们这些催命鬼……”

  何旺是个大力气,他不怕王富海动手,只见他抬手在王富海的肋窝里捣了一捶,那王富海便疼得抱住肚子,跌倒在地上乱滚起来。

  老婆见男人被何旺打倒了,也不管死活,扑过去一把抱住何旺的腿,嘴里只说叫何旺把她打死算了。

  何旺急了,喝骂搜粮队的小伙子,叫他们把这个婆姨弄走。搜粮队的小伙子们有的是力气,听见何旺叫骂,就过来了两三个,捉小鸡似的把她提拎到一边。

  王富海在地上滚一阵,投上了气,他爬起来就要找家伙跟何旺拼命。搜粮队的小伙子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一根绳子,三下两下就把他捆成了一个人肉疙瘩,连撕带拉地把他弄到了食堂里。

  来到食堂里,工作队的领导没有说什么,只说要注意工作方法,不要把工作做得太被动,个别思想不先进的,要认真批评教育,不能动不动就动武抓人。

  王富海的绳子是工作队的领导解开的,社里的领导二话没说,放他回了家。

  王富海叫人家搜了粮,又挨了一顿打,气得直吐血,险些把命搭上。这件事过后,王富海就再也看不上何旺了。两家人同时结下了解也解不开的仇怨,平日里自然互相不再往来。

  收完了粮,转过来又收油盐酱醋和小杂粮,猪羊鸡兔也不例外,不管大小,一律收起来交到社里去喂养,养大喂肥了,贴补食堂里的伙食。

  各样的东西收起来,着实一个大阵势。粗略地一合计,共收了青豆子一百五十石,青稞一百二十石,豆面和青稞面二十石,菜籽十五石,清油两缸,酸菜十八缸,猪羊九十多头,鸡兔一百多只。这些东西,不长脚的,放到了蔡家老院子里;长脚的,放到饲养院里。饲养院是刘四佬家的庄子,刘四佬做了土匪,叫人家害掉了性命,这庄子就废弃掉了,因为破庄墙还在,社里把那破墙修补修补,又在院里修了个房子,搭上了草棚,这就成了饲养院。不长脚的好保管,长脚的却很难“伺候”,鸡兔三五天就吃光了,可猪羊却不能杀光吃绝。这东西不能叫断根,断了根就不能再有肉吃,得省着点,才能细水长流。

  面对这些东西,社里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选了两个饲养员喂养它们。这两个饲养员,一个是王老栓,五十岁上下,红黑的脸,他是刘顺子的舅舅,早些年给蔡家放过羊;一个是李幺爷,他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李幺爷的家在阴洼里,打小给刘家放羊,庄田地里的活路一样也不会做,放的羊却是最好的。两个老实巴交的人,社里叫当饲养员,也算是“物尽其用”哩。

  各样的吃喝收拾在一起,石泉城的食堂正经八百地动开了烟火。

  五口大锅一字儿摆开,安在蔡家老院前院里新修的锅头上,像五个无底的深坑,两个小伙子负责给这五口锅挑水和烧火。水从石泉里挑回来,先倒在车院里的两个水窖里,随用随取,用多少得有多少,两个小伙子一天的时间多数用在挑水上。烧火的柴是山里砍来的木头,石泉城的松山上有的是木头,烧柴一点也不用愁,社里派了专人到山里去砍树当烧柴。那些被砍倒的树,都是能够当檩条的大树,长成这样大的树,至少得用一百年时间。社员们把砍下来的树成车成车地拉来,锯成二尺长的轱辘,用斧头劈成木头块子当烧柴。做饭的时候,两个小伙子把这些木头块子整块整块地塞到炉灶里,噼哩啪啦地一阵响,通红的火苗子便喷出来。火苗子喷到乌黑的锅底上,锅里的水便咕嘟咕嘟地响起来,那架势好不壮观。当然不像小家子,安一个驴球大的锅子,灶火门捶头大,弄些驴粪、牛粪一类的东西塞进去(只歪放些松塔拉松毛子),然后拉响风匣,成朝半日地啪嗒个不停,叫人敢当是做了多少饭,其实也就是七八口人的饭,哪里敢跟大食堂的阵势相比。

  食堂里吃的第一顿饭是羊肉面旗子,时间是十月初六的晌午。

  这一天,何旺亲自坐阵,指挥炊事班做好第一顿饭。大清早,他领着三个炊事员到羊圈里抓了两个羯羊杀掉,羊血接了一脸盆,浸成了血块子,和着山药炒了半锅,和炊事员们打了牙祭。又叫把羊下水燎毛倒粪洗干净,榨干了血水子放下来,打算给工作队的同志解馋。羊肉都被切成了肉丁子,何旺亲自分成五份子,盯眼看着下到了五个锅里。又叫女人们擀了三斗面的面旗子,也下到了锅里,赶到下班的时候,五锅饭就做好了。

  个人家的小锅都放在食堂里,按着各家的人口把饭一一分开。一路子分过去,剩下了半锅饭,几个女人商量说:如果分给每一户,还分不到一勺子东西,一百多户人家分过去太费事,还不如就分给灶上的炊事员们,免得生出许多麻烦。

  大家把这个想法给何旺一说,何旺一听,顿时气得骂起来:“亏你们能够想出来!也不想想,大家选你们出来当炊事员,图的是个啥?不光是因为你们饭做得好,更重要的是认为你们是公道人,能为他们主持公道,可你们倒好,先谋起自家的私来了!若这样,我们另选人!”

  大家叫何旺一顿骂,个个红了脸,再不敢言传,赶紧把那剩饭舀到盆子里,一一分到各家的锅里,一边分一边在心里想:“何旺是个公道人,社员们跟着他吃不了亏的。”

  这顿大锅饭,家家吃得高兴,人人吃得满意,一个庄子的人都说大锅饭真是好吃,要是顿顿都能吃得这般好,这辈子可就修了好路了,算是一步踏进天堂里来了!  

  吃大锅饭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冬日暖暖的阳光照着农家的小院,亮光光的,特别耀眼。 

  冬天的日子短,山里人大多没事干,吃过饭,他们便三五人凑在一起,在暖暖的阳光下闲谝或者玩耍。说闲话的,多数是老人,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熬上一壶砖茶,让家里的小媳妇伺候着,天南地北论古说今地闲扯。也有找一处南墙弯弯闲扯的,或蹲或躺,全不顾泥土弄脏了衣裤。有说闲话的,有解开裤腰一边捉虱子一边听人家说闲话的,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年轻人爱玩的有两样活路,一路是下棋,一路挖牛。不好这两样的,却好赌博,打麻将、拔碗子,那是叫他们派命的东西,赢了的,眉飞色舞;输了的,却不肯罢休,砸锅卖铁,也要扳回他的老本。扳不回来就拆房子,卖老婆,撒死派命,闹得庄子里乱哄哄的。

  赌博鬼们赌博是有窝子的,石泉城的赌窝在马才堂(马六子的爹)家,外面来的赌博贼们,多数找马才堂联系。这几天,他们又赌上了,因为川里的几个高手来了。马才堂设好赌场,就去找赌博贼们来玩。

  石泉城里的赌博贼有八九个,金积财、张树怀、刘八是不能少的主儿。川里来的也有六七个,个个出言不逊,声言手里头宽余,要“会一会”山里的“庄家”,但是遇上有能耐的,即便血本无回,也无怨言。领头的王兴山甩给马才堂一百块钱,叫他宰猪杀羊,召集各路豪杰前来一赌上下,看一看谁输谁赢。山里的赌家听了十分胀气。马才堂、金积财、刘八、张树怀私下里对好了鬼,要杀一杀这帮“干麦茬”(山里人给川里人起的绰号)的威风。

  “想法子用我们的色子!我有一副好色子(即骰子,方言叫色子,赌博用具),我试过多少回,说得上是百发百准。”马才堂说。

  “想的倒美,人家又不是喝风的,随你怎样就怎样!”

  金积财是个直人,他认为马才堂的话是光想自家,不想对方的话,有点儿自私。干啥事都要讲究个公道,就是赌博也不能例外。

  刘八笑他是愚人,“赌博本身就是捣鬼,赌博没鬼不赢钱。先想法子迷住他们,能用我们的色子就用我们的,用我们的总比用别人的稳妥。万一不行,就谁家坐庄用谁家的,如果是他们坐庄,就在暗地里把我们的换上。”

  刘八是个有心计的人,干啥事都留一手。平日里爱看闲书,知道的计策多,他把这一手叫做“偷梁换柱之计”,还说是上了书的招数,不怕“干麦茬”们不中他的计谋。金积财觉得这更不是人干的,刘八骂金积财说:“你仁义,人家可不善心!照你这样想,趁早不要上场,免得倒霉!”

  “这法子好!大家都记住。”马才堂给同伙们演示他的色子的妙处,“我的这个色子只要顺着左边摇三下,再向右边摇两下,就一定是单。如果顺着左边摇两下,再向右边摇三下,就一定是双。”

  马才堂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一套宝物来,给大家演示了一番,果然如他所说。大家都十分惊奇,叫他说出其中的奥秘。他不说,笑道:“这是绝招!怎么能轻易说出来?大家只管看它的红火,看它怎么杀干那‘干麦茬’们,叫他们一个个白肚子朝天,乖乖地把那圆的送给大爷们逍遥!”

  赌博贼们听了马才堂的话,哄地一声笑了。这笑声发自内心,仿佛“干麦茬”们的钱儿已经进了自己的荷包。

  赌博贼们对好鬼,太阳一落山就上了赌场。马才堂这伙“山里帮”(川里人给山里人起的绰号)因为事先有密谋,于是用了各种鬼话逗引“干麦茬”们上当,希望用马才堂的色子。没想“干麦茬”们倒很痛快,说用谁的都一样,关键是会玩儿不会玩儿。色子是死的,人是活的,看怎么价玩儿哩。

  “干麦茬”们不反对用他们的色子,这使马才堂这伙赌博鬼们得了意,高兴得浑身的肉都搐动了起来。

  “活该要当送财的主儿,不叫老子们发财,还叫谁发哩?”

  马才堂把那色子往碗里一扔,合上宝盖,双手抱起那物件,往空中摇拨浪鼓一般一阵乱舞,最后往左转三圈,又往右转了两圈,喝一声:“着!”就把那桃木做的“碗子”往桌子上一扣,定住了场子。

  “山里帮”们知道这一次一定是个“单”,但是为了迷住“干麦茬”们,却故意不往准里押,有些人押了“双”,有些人押了“单”。“干麦茬”们也不含糊,也是押“单”押“双”的。

  捣鬼弄琵琶地日弄了半晚上,两下里互有胜负,总体上互相扯平。但是一过半夜,“干麦茬”们却乱了阵脚,慢慢地吃不住劲了,有的败下阵来。等到交过夜,有几个“干麦茬”已经被“山里帮”们捋干了,干晾在炕上。马才堂、金积财、刘八几个赢了钱,心里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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