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龙(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博士):
这部作品中的女性景观大约可以概括为三种。第一种是女性固有的生命强势。第二种是男性映照下的女性的生命强势。第三种是两性和谐共存的美好的想象。这些和莱辛的女性身份有关,她在作品中有意强化女性重要甚至是她的伟大、不可或缺。诸多女性都显得非常睿智、聪明,且在人类的发展当中维护自己的本能、种族或者民族的发展当中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其中体现得最明显的是玛拉,她是所有女性当中塑造得最丰满的一个,她的性格特点可以归纳为以下特色:非常坚毅,每逢在濒临绝境的时候她总会喊出一句话:“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在她往北的过程中尽管经历了很多磨难,包括在爱情的诱惑,她如果不走的话她完成不了寻找的任务,但她还是要选择离开。她是非常坚毅的,同时又是非常温情的一个女性。实际上对人物,莱辛在这部作品中有美好的想象,因为我们认为男人征服世界的方式是有挑战性的,有攻击性的,而女性往往是温婉的,所以玛拉是温情主义的代言,她无意与男性对抗,她厌倦了杀戮厌倦了血腥,她美好的愿望是和心爱的人远离了战争远离了血腥,实际上是一个美好的乌托邦景象。莱辛为什么要在这部作品中把女性写得那么强势,可能与当下的一些医学发现有关:从自然性别来看,女性是属于强势的。另外,从世界的范围内来看,男性的比率略高于女性,男性的这个性别是一个弱势的性别,它需要以数量取胜,才能够确保这个性别的生存。可我们的文化传统把这种男女性别自然的主次地位给颠倒过来。在这个作品中,我觉得她是一种反叛。第二个方面,她为了塑造女性的强势,映照男性的弱势。比如,丹恩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男孩,需要他姐姐同时也是母亲的呵护同时也是一种拯救。丹恩始终走不出童年的阴影,经常做噩梦,在梦中大喊大叫,成年以后还有吮手指的习惯等等,包括他意志上比较薄弱,比如赌博,把自己的姐姐都给赌博掉了等等诸如此类的。另一方面,还有一部分男人形象是非常可怜的。比如说哈德隆人这些男人大多数都丧失了生殖的能力,只有少数几个,比如朱巴,在这个种族里面,为了延续种族,男人成为了受孕的工具。所以到了最后朱巴都非常害怕,说不知道今天晚上哪一个女人还需要我,出现了这样一种很糟糕的状态。另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反叛就是,朱巴每一次和别的女人不情愿地发生了两性关系以后,那是为了延续种族啊,他非常内疚非常的惭愧,因为他对不起他的妻子。这是一个具有男性贞洁观念的美好形象。关于男性生殖能力的下降,一些资料说全球的精子库危机,精子的质量下降等问题,我觉得她正好把这个话题在这部作品里面表述出来了。第三,许多女权主义者往往会滑落到另一个泥潭,那就是女性霸权主义。而莱辛回避了这样一个误区: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们都具有共同美好的品质,那就是所谓的人性,人性都有温暖的,有厚度有温度,用人性的光芒来拯救,她在这部作品中应该说是表现得非常好,比如说,尽管她的弟弟非常糟糕,玛拉一直是不离不弃的。哪怕他把她赌博掉了,她仍然是要拯救他。还有她对梅里克斯的爱情,那真是发自灵魂的那种爱,当她爱上他的时候,她感觉到害怕,因为爱上他对她来说是一种伤害,幸福来得是太快太突然了。幸福得太幸福了,她不相信这幸福是真实的。还有一个例证就是她对父亲身上气味的迷恋:父亲身上散发着温暖辛辣的味道,在她心里那是慈爱的味道。综合这些因素加起来,我认为她笔下的两性关系不是紧张对抗,而是一种和谐的状态。不过,我还是有一些失望的,因为作为历险小说,它并不历险,当然也有两个原因。八十多岁高龄的一个女性作家,她所创作的科幻小说历险小说的那个历险性惊悚性,我想自然受到她那年龄的生命力的衰竭,她在这一方面的张力就消解掉了,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她前半部分写得非常细腻,很多细节展开得很好,可是到了中间偏后,非常的简洁快速,许多必须要交代的起承转合往往缺失,所以说感觉到前面是松的,后面是紧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部小说是有瑕疵的。当然,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读了以后我为什么恐怖,那是因为她在里面塑造的人类未来的命运确实十分堪忧,还有那就是对时间的恐惧,一切都会被改变。因为一切文明都会消失。我们将来的命运在哪里?尽管是这部作品并不绝望,在小说的结尾留了一个光明的尾巴。但是如果没有这个细节的话,可能读下去那就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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