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社会没有英雄

——重读《伽利略传》

最早读到布莱希特的剧本《伽利略传》还是在1980年，当时这本书刚刚出版。其中两句著名的台词深深地吸引了我：“没有英雄的国家是多么不幸啊！”“不，需要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后一句是伽利略回应他的门徒安德烈亚，这句话启发了我对一个重要理论问题的思考。当时的文学理论界正在对所谓“三突出”的理论教条进行反思，我写了我的第一篇论文《试论社会主义文学中的普通人形象》，发表在1981年第3期的《文学评论》杂志上，这在我们那所松辽平原上的师范学院是一件大事，可能也是七七级大学生登上《文学评论》的第一人。后来在很长时间没有再涉及这个话题，但是伽利略的声音还是在中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也经常会让我在各种思考中联想到他。在剧中，伽利略的门徒认为“一个没有英雄的国家是多么不幸啊!”，而伽利略则反驳说：“不!一个需要英雄的 国家才是不幸的啊!”。这句话通过伽利略之口，揭示了在一个稳定和制度化的社会中，英雄的存在可能并不被需要，甚至可能带来负面影响。这种情况下，英雄的存在反而可能被视为一种不幸，因为这意味着社会缺乏挑战和变革的动力。这一观点反映了布莱希特对英雄主义和社会制度的批判性思考。他认为，在一个理想的社会中，不应该过分依赖英雄人物，而应该通过制度的完善和公民的积极参与来推动社会进步。这种思想也体现了布莱希特独特的戏剧手法，通过角色之间的对话和互动，引发观众对英雄主义和社会责任的深刻思考。在布莱希特的笔下，伽利略没有成为一个为了真理与教廷对抗的悲剧性英雄角色，而是成为了一个复杂矛盾同时也有自己缺陷的人。而伽利略的弟子安德列亚，曾经真心相信伽利略对他的谆谆教导：“科学家就只为真理而献身，科学只为科学而科学”。所以安德列亚后来很不齿老师向教权投降的行为，他对伽利略说：“你本来可以是个英雄，但你不做英雄，一个没有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 当年他曾经得罪教会，遭到异端宗教裁判所的审判，甚至可能会被烧死或处以极刑，但是他退缩了并放弃太阳中心说，接受了地球中心说，没有为科学而献身，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今天来看，在那个荒谬的社会里坚持真理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伽利略的自保无可厚非。

事情的起因是在1632年，伽利略出版了《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宇宙体系的对话》。该书根据观察所得，结合力学原理，抨击了托勒密的“地心说”，论证了哥白尼“日心说”的正确性。次年，罗马宗教裁判所便传讯伽利略，以攻击亚里士多德和宣扬“异端思想”罪，判他终身监禁。1633年6月22日伽利略在宗教法庭悔罪，宣布放弃他的地动说。这之前，宗教法庭审判官和教皇有段对话，宗教法庭审判官说：“实际上用不着对他太厉害。他是个肉做的人，马上就会屈服的。”教皇说：“最多叫他看看刑具。”这时的伽利略已在监狱里关了二十三天。预料6月22日五点钟的时候，要敲响圣·马库斯教堂的大钟。到时，宗教法庭宣读伽利略的悔罪书。五点三分了，但没有听到钟声。安德雷亚和伽利略的助手费德尔佐尼相互拥抱。

安德雷亚：他顶住了。这就是说：愚蠢被战胜了！这就是说：人不怕死！

费德尔佐尼：知识的时代现在真正来到了。

安德雷亚：只因一个人挺身而出说“不”，就赢得这么多的胜利！（安德雷亚刚说完此话，圣·马库斯教堂的大钟便轰然鸣响，众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安德雷亚：(大声地)没有英雄的国家真不幸！(冲着走来的伽利略怒呵)酒囊饭袋！保住一条狗命了吧？

伽利略：不。需要英雄的国家真不幸。

后来伽利略作为宗教法庭的囚犯被软禁在佛罗伦萨城郊的一所农舍整整八年，。伽利略在被软禁期间，凭借微光所写的关于力学与落体定律的《对话录》。他们师生之间有有了入选对话：

安德雷亚：我们说，您的双手有污点（指悔罪-魏得胜注)。您说：有污点比双手空空要好些。

伽利略：有污点比双手空空要好些。这话听起来很现实，很像我说的话。

安德雷亚：您还说过：“考虑到种种障碍，两点之间最短的线可能是一条曲线。”您赢得了闲暇时间来写只有您才写得出来的科学著作。倘若您在火刑柱烈焰的灵光中了此一生，人家就是胜利者了。

伽利略：他们是胜利者。没有什么科学著作是只有某一个人才写得出来的。

安德雷亚：那么当年您为什么悔罪呢？

伽利略：因为我害怕皮肉之苦。

安德雷亚：怕死是人之常情！人的弱点和科学毫无关系。

不要说当时，就是在人类文化史上，负有盛名的科学家以及其他学科的代表性人物，又有几人敢如此赤裸裸地承认内心的鄙琐呢？怕皮肉之苦就可以放弃真理吗？尤其像伽利略那样的科学家。当然，就像宗教法庭审判官说的那样：“他是个肉做的人。”当安德雷亚理解了老师的时候，说了一句也是非常现实的话，他说：“怕死是人之常情！人的弱点和科学毫无关系。”从另一角度来讲，迂回而进，也不失为打败敌人的一种可供选择的策略。最近一直在想，象马斯克这样的超级富豪以及川普这样的政治强人在人类社会一意孤行，很难说是人类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