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板糖

小忧伤

我想去流浪

你却站在水中央

草莓兔子，晚安

文/风为裳

1

亮着灯的窗是夜的眼。

洛梅一直看着那扇亮着昏黄色灯光的窗，想象着此时此刻屠倚天正书桌前挥斥方遒，砍瓜切菜般解掉那些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数学题和物理题。

屠倚天住在洛梅卧室的对面楼上。两幢楼不远不近，就像……面对面。偶尔洛梅抬头，会看到屠倚天在练哑铃。洛梅是女孩，害羞，白色的窗纱总是拉着。

洛梅认得屠倚天，他是年级的风云人物，功课一级棒，人也帅气得像小猪罗志祥。最能吸引大家的是屠倚天几乎游历过整个中国。据说他爸爸是个摄影师，屠倚天很小时，他就带着儿子走遍名山大川。那多神奇啊。洛梅还猜这位老爸肯定喜欢金庸小说，最喜欢《倚天屠龙记》吧，不然怎么会给儿子起名叫屠倚天啊，不过这名字真挺好听的，像大侠。哪像自己的老爸起名字起得这么俗气，洛梅洛梅，班里那帮子坏人说她鼻子两边的小雀斑像草莓，都叫她草莓公主。什么公主，哼！

洛梅几乎怀疑自己得了强迫症，一照镜子就忧伤，但又非常非常爱照镜子。小圆饼一样的脸，脸上撒上几粒芝麻，完全就是一小芝麻饼嘛。洛梅爸听了女儿的形容，乐不可支，直说女儿有文学天份。洛梅瞪了老爸一眼：“天份，我看是鸟粪。”老爸说：“人得学会接受自己，无论是漂亮还是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实，你挺可爱的。”老爸这样一说，洛梅更悲伤了，这啥意思，这明明就是在说自己丑嘛。

洛梅叹了口气，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能改变的。她学习很努力，成绩是少数能跟屠倚天那几个高智商男生抗衡的女生之一。

洛梅每晚都看着屠倚天窗口的灯，他的灯不闭上眼睛，她就绝不休息。

有榜样，奋斗起来总是格外有力量。

期中考试时，洛梅的名字落到屠倚天的后面，是全学年组第二名。洛梅盯着大榜看了好半天，心里对自己说了句加油。

洛梅转身时，看到屠倚天，屠倚天微微一笑，说：“邻居，加油哦。”

洛梅想自己的脸一定变成了真正的小草莓。

旁边有人说：“兔子，你快变成独孤求败了。你这样下去，让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有脸活着。”

他屠，他的朋友们叫他兔子吗？想到短尾巴和三瓣嘴，洛梅笑了。他居然知道她，还知道她住在他的对面，这事用郭德纲相声里的话说，草莓公主不知道是开心呢开心呢还是开心呢？

2

两个人熟悉起来，有些像开闸的水。没有第一次打招呼，两个人就一直陌生着，有了第一次对话，两个人熟络起来是太自然的事。

地铁站，兔子与草莓站在了一起。

兔子大侠问：“你每晚都很晚啊。”

草莓公主答：“笨鸟先飞啊！我又不像某些人，聪明绝顶！”

兔子大侠笑了，两颊有很迷人的小酒涡。草莓公主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人一定是女娲心情好时捏出来的，太完美了。

在地铁里坐下，气氛有点尴尬。洛梅问：“你去过敦煌吗？鸣沙山的沙子真的会唱歌吗？”

屠倚天很认真地给洛梅讲敦煌，他说以为女生都对丽江或者乌镇那样小桥流水的地方感兴趣呢！

洛梅白了屠倚天一眼：这很性别歧视。

屠倚天又一脸阳光灿烂地笑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块很大的波板糖，他说：“得，这个补偿我的性别歧视的，那个……草莓公主太严肃就变成黑莓或者蓝莓了。”

洛梅没客气接过那个波板糖，她说：“你的笑话很冷。”

斗斗嘴，很快就到站了。洛梅觉得两个人竟然有些像老朋友似的。

再到晚上，洛梅看着屠倚天的窗子时，心里像藏了个小秘密，原来，他们都在彼此陪伴。那些张牙舞爪的习题变得可爱了许多。

洛梅做完两张卷子，看到屠倚天的窗子上贴了一张笑脸的图案。

洛梅犹豫了一下，也画了一张，是困得打呼的画儿。

很快，兔子大侠拿白纸写了一句：草莓公主，晚安。

洛梅写：兔子大侠，晚安。

躺在床上，洛梅轻轻地笑了。她的手在墙上比划成一只兔子的手影，老妈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梅梅，快点睡觉吧！”

那晚，洛梅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去了敦煌，洛梅竟然在沙漠上挥着沙子做画，太壮观了。

洛梅想去敦煌，但肯定不是用后来的方法去。

3

洛梅和屠倚天互道晚安的秘密被老妈看到了。老妈去阳台时看到了屠倚天贴在窗上的字，再一联想，洛梅的老妈的联想可比联想电脑丰富多了，洛梅常常觉得她不做电视剧编剧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洛梅妈没给洛梅一点时间，当时就穿着睡衣跑到洛梅的房间，当然，如她所想，洛梅正站在窗前，手里的白纸上写着大大的“兔子大侠，晚安”六个字。

洛梅并没觉得这是多严重多了不起的事，她和屠倚天是战友，他们正一起对付着那个叫“学习和考试”的魔兽，并肩战斗更有力量。但很显然，老妈并不这样想。在她眼里，这是件极严重的事。

洛梅妈坐在洛梅的床沿儿上，一脸寒霜问：“多久了？”

洛梅没明白什么意思，反问：“什么多久了？”

洛梅妈指了指窗口。

洛梅拉长声叫了一声“妈”，她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洛梅妈说：“你现在是学习阶段，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我现在没在学习吗？我刚刚背完了单词，做完了作业，又做了预习，您看看现在都是几点了？我八小时睡眠都没满足得了，妈，您还想说什么？”洛梅的委屈自己都跳了出来伸辩。

“梅梅，你要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你学习不是给我学的，你是为你自己！”老妈的陈词滥调洛梅背都背得出来。

洛梅从来没那么叛逆过，但那晚，她说：“既然是为我自己学，那我选择不学！”洛梅回手把桌上的考卷撕碎扔进了纸篓里。

洛梅妈气得说不出话来。洛梅爸开门进来解围，他说：“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睡觉，睡觉啊！”

第二天坐进地铁里，洛梅闷闷不乐。兔子大侠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昨晚你的灯怎么亮了那么久？”

不问还好，一问，洛梅的眼泪盈盈欲滴，她转过头说：“没怎么！”

放晚学回到家，洛梅看到老妈把她的卧室搬到了对面老爸老妈住的卧室。洛梅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她站在门口问：“为什么要换我的房间？你跟谁商量了？”

洛梅妈眼皮也没抬一下，只管往屋子里抱被子。洛梅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她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那么不信任她？不对，不是信任的问题，因为她根本没做值得怀疑的事。她不能有个朋友吗？他们把她想象成什么样的女孩了？

洛梅从老妈身边挤过去，老妈大概不想跟洛梅吵，急忙拿着东西出去了。洛梅拉开抽屉，那里面有张银行卡，卡里存着她的压岁钱。洛梅握着它冲出了家门。

4

灯火通明时，洛梅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周围人声嘈杂，那张卡在洛梅的手里硬硬的。

她看着到兰州的航班，她想象着自己一个人走在沙漠里，每一个脚印都被风很快地抹平了的情景，很心酸。

她的手伸进了背包里，竟然摸出了那块波板糖。洛梅撕开包装纸，糖很甜。洛梅打开手机，手机上迅速挤进好几条短信。爸妈的短信都很急切，问洛梅在哪，老爸甚至说：梅梅，有什么事咱都回来说，千万别犯傻。

洛梅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点开，竟然是屠倚天的。洛梅，我是屠倚天，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不希望我的战友做逃兵，我希望你能回来面对。

洛梅的眼泪淌了下来。她拔回那个号，“喂”了一声，哽咽了起来。屠倚天急切地问洛梅在哪，洛梅说：“我想去看看月芽泉，我也想听听鸣沙山！”

屠倚天说：“一定要去吧？一定要去的话，我陪你！”

洛梅只是那样想一想，考试那只大魔兽立在那里，自己可以不在乎，她怎么能影响了兔子呢？兔子是只有理想的兔子，他是要考清华的，他说不是为了虚荣考名校，而是为了将来有更大的自由。你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你才会拥有更大的自由。

这话，洛梅不太懂。但现在，她似乎懂了。她拔了老爸的电话，她告诉老爸她在机场，让老爸来接她回家。

洛梅回到家时，她的房间变回了原样。老妈泣不成声抱住洛梅，什么都不说。倒是洛梅说了很多话，她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会怎么样，其实，我只是觉得很孤单，有个人做伴儿，就算做功课很累，也会咬牙坚持下去。我的功课一天天在进步就是证明，不是吗？”

老爸拍了拍洛梅的肩膀，他说：“我们应该相信你的！梅梅，对不起！”

洛梅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个爱哭的姑娘。青春期一场一场落雨，会不会很丢人啊？

洛梅把这个问题提给屠倚天时，屠倚天说：“没听人说花季雨季嘛，你这肯定就是雨季！”洛梅踢了屠倚天一脚，她说：“其实我爸妈有些瞎操心吧，你这种级别的帅哥，能瞧上我吗？”

屠倚天嘿嘿嘿地笑，他说：“你这是逼着我夸你吧！”

洛梅又变成了红草莓，她说：“那还慎着干什么啊，夸夸就夸夸呗！”

洛梅透过窗玻璃，看到屠倚天的脸红了。

他说：“你文笔不是很好吗？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吧。就叫——《草莓兔子，晚安》，怎么样？”

洛梅嘴上说着“馊主意”，心里却觉得这个提议有点意思。

青春的烦恼与小忧伤就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